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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义兄 > 第75章
  “以后也不可以再如今日这般翻进我房间了,兄长。”
  【作者有话说】
  [绿心]
  第55章 055
  ◎“可当日你我之间,当是你服我才对。”◎
  祝琬离开京城几月,如今回到京中,一切好像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从定州北上,外面流民匪患四起,京中繁华喧嚷依旧,坊间铺面和她走时无异,处处都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唯独一处有变,是她最熟悉的、从小长大的丞相府。
  她几日前回到京中,路上便已经知晓京中出事,祝琬并未惊慌,这是她与外祖父、父亲商定好的,原本她是想带着秦映霜一起回京,让父亲替她拿主意,但外祖父当日说不如将计就计,便对外放出秦映霜已死的消息,权当是秦映霜当真死在定州,引秦氏的人出手,只要秦映霜在祝氏手中,这陷害的罪名秦氏便逃不掉。
  且此事之后,祝洵也可以趁机提出辞官,当日祝琬还在返京的路上,看到父亲如此打算实在是惊了一瞬,她一直知道爹爹有自己的政治理想,只是这些年过去,一直不得施展,没能得到一个理想的局面,如今大抵也是心灰意冷了?祝琬心中惋惜,可也觉得一家人平平安安最重要,当朝的皇室对祝氏始终心存忌惮,爹爹在朝中亦是腹背受敌,若能辞官离京,一家人平平安安,她也觉得很好。
  只是若是离京,她还想再多做一件事。
  祝琬盯着某处看了许久,而后轻轻阖上帘帐,换上轻而薄的纱衣。
  她回京连侍女都没带,轻车简从,外公派了人暗中保护,舒家兄妹闻听她只身回京,主动与她同行,不过父亲和外祖父的决定她并未与舒桐和舒桦二人提及半字,莫说舒家兄妹,便是周俨……
  哦,现在应该换回“陈毓”这个称呼了,周俨不知道她的家事,陈毓自然更不会知晓。他如今大概在曲州吧,左右和她要做的事不相干了,祝琬将胭脂蘸在软毫笔尖处,细细在鬓边描出半株芍药花,而后挑了一身不大显眼的月白色裙裳,抱着琴推门而出,往楼下走去。
  这里是京中最大的乐坊,祝琬回京时,京中城门处的查检还不是很严,她顶着舒桐的身份,和舒桦以兄妹的身份登记进城,舒桐和秦映霜则是北上投奔亲戚的主仆,顺顺利利进了城,入京后祝琬一次都没回过相府,连那条街都没走过,直接进了乐坊,只说自己北上投亲,但亲人不在了,一个人生活不下去,走投无路想在乐坊讨口饭吃,就这样和秦映霜在乐坊住了下来。
  舒桦原本不放心,让祝琬将秦映霜交给他监视,但事到如今,秦映霜已经是她翻这一局的唯一筹码,她必须让这人在自己眼前才算放心。
  从前和秦映霜聊不到一起,如今一路同行,吃住都在一处,祝琬竟也没觉得如何不适应,甚至如今,秦映霜的心志比她还要坚定,私下里她曾与自己说,哪怕到时候御前奏对,刀斧加身,父兄反目,她也要将事情真相原原本本说出来,绝不留一丝话柄给旁人。
  不过秦映霜大概不知道她为何要住进乐坊,毕竟无论是她还是秦映霜,在京中都不算生面孔,尤其是秦映霜,祝琬在京时虽有名声在外,但不算高调,彼时秦映霜行事则比她惹眼得多,住进乐坊实是危险。
  今日乐坊内不知是来了何人,白日里便洒扫装点过,这会将将入夜,灯色映得此处更是堂皇,秦映霜换了身衣裙,祝琬抱琴,秦映霜一边整理耳侧的坠饰一边望着楼下的人声鼎沸处。
  祝琬偏头瞧她,她改了妆容,不似从前在秦家时那般庄重,乌发漆瞳,娇艳至极的好容色,秦映霜从来都是这样,是先声夺人的那种美,现下又是精心装扮过,更教人看了移不开眼。
  “……谢谢你。”看罢,祝琬轻声道。
  秦映霜微微怔了一瞬,她看过来时,目光亦有迷茫,“什么?”
  祝琬不再多说,抱着琴走下楼。
  入夜后的乐坊喧声不绝,楼台凭栏处亦有把酒言欢之人,祝琬坐于琴前,抚出今夜的第一支清音,琴声好似勾人神魂,偌大乐坊渐渐静下来,在她对侧的展台亦以琴声相合。
  这组琴歌是回京的路上祝琬写的,唱的是屈子的《思美人》,她与秦映霜一人一把琴,二人好似神魂相交的挚友,以音声相和而歌,她怀缅而秦哀婉,唱得连来此处寻消遣的人都无言静听。
  祝琬原本是想唱另一□□首是她自己填的词,写了一位蒙冤而落罪的文臣受刑之前的自白,但写罢又觉得指向性太过明显了,她确是想要引动京中关于父亲落罪的流言,但若是太过直白,反而会适得其反。
  “登高吾不说兮,入下吾不能。”
  缘木登高,非吾所求,褰裳下水,更是违心,唱词到此句是秦映霜在唱,冷清又自苦的情绪亦引得祝琬心下哀伤,她知晓父亲是将计就计,是以身入局,是想要不再参与朝政,大抵亦有对当下的时局心灰意冷的缘由。
  皇室因着外祖父一脉在军中的威名而心中忌惮,怕父亲这般的文臣之首和与武将沆瀣一气,生出不臣之心,可当年爹爹和娘亲的联姻,也是皇家的意思,如今反倒猜忌起来,只能说天家心思难测。
  一曲终了,祝琬抱琴离场,另一边秦映霜也离开,祝琬回到房间时,秦映霜也正好上来,她面上冷冷清清,见到祝琬倒是笑了,“当日比琴,你胜我我是不服的,今日虽非比较,可若有人说你胜过我,我却是服了。”
  祝琬闻言亦笑起来,自方才曲罢后一直缠绕在心头的怅惘也散去了些,“今日再听你的琴,若有人说你更胜一筹,我也是服的,可当日你我之间,当是你服我才对。”
  笑言几句,祝琬坐在桌前,抬手再度触碰那张琴,面色也微微沉下来,秦映霜在她旁边看她,良久,她拍拍祝琬的肩,“祝大人会没事的。”
  祝琬出神确是想到父亲了,她回京这么些日子,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现下爹娘兄长都是何境遇,想来不会好过,还有姐姐,姐姐嫁去纪氏,从前便谈不上幸福,如今更不知自己那位薄情的姐夫会如何待她。
  不过行至此处,更不该是她伤怀的时候,外面战火一触即发,京中权贵俱是耽于声色,今晚这首《思美人》便是为这些人精心准备的,外面她亦安排了人造势,这边歌舞乐坊找人传几句这支曲子中的弦外之音,那边酒馆茶摊聊聊当下祝氏阖族下狱背后的隐秘,捕风捉影的事最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一点祝琬和秦映霜俱是心知肚明。
  洗沐后,祝琬躺下,秦映霜也在另一边躺下,最初祝琬是怕她逃跑,后来也看出秦映霜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便不再如犯人那般绑着她,不过祝琬住的这里外面也是安排了人盯着的,便是她想走也走不了。
  祝琬这会并无睡意,她心里乱糟糟的,从一开始她就不赞同父亲走的这一步棋,直接将自己送进死囚牢里,这到底算什么计谋,她心疼爹娘这个年纪了还要受这样的罪,可事到如今她也别无选择,便只能做好自己的事。
  “祝琬,你喜欢过景程吗?……就是太子。”黑暗中,秦映霜忽然出声。
  “……你当时应是真的心悦他吧。”祝琬沉默了会,轻声开口。
  “是啊。”秦映霜声音显得有些缥缈,“我当日那样同你争,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他。”
  “小时候我随母亲入宫,在宫墙中迷了方向,害怕又自责,觉得给家中丢了脸面,又怕回去被父亲大人罚跪,更怕被说不配做秦家的女儿,被逐出门去,是太子殿下发现了我,牵着我的手送我回了将军府,也是那天之后,我在家中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当时……”祝琬有些欲言又止,秦映霜似乎猜到她想说的,接过话头,“是啊,当时的太子大概就是故意这般送我回去的,再想想,或许当日母亲留我一人在宫苑中未尝没有旁的思量,可是我当时看不穿啊,觉得母亲是严厉的,父亲是威严的,太子殿下比秦家所有人都尊贵,却那么温柔……”
  “那你现在呢?”祝琬忽地问道,“还是很倾慕他?”
  “我……我不知道。”
  秦映霜犹豫着慢慢道,“我也不晓得,我知道他根本不配我的感情,更知道他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把我当成一个人,他把我送给梁王……”
  她说着说着竟然笑起来,“父亲大人逼迫我去曲州,我知道这一走,来日声名狼藉,此生怕是很难再在京中立足了,可是我是愿意的,他在曲州,他是被反王挟持的太子,他也很难再登上王位了,我去找他,我又不在意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我只想陪在他的身边,可是他给我下药,下的是那种下流的药,亲自把我送到那个梁王的寝宫……”
  “梁王羞辱我,第二日又将我送回景程的住处,回去后他骂我不忠诚,用那种……字眼羞辱我,然后又抱着我哭,我真的没想到,我这一辈子第一次见到他的眼泪,是在这样的时候。”
  祝琬抿着唇不语,对于秦映霜的事情,她只知道大概,这些细节,她是第一次听到,听得她此刻有些踌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她为何忽然与自己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