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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义兄 > 第85章
  “我大哥大概还是要在朝中的吧,爹爹退隐也有几分是想为大哥铺路的意思。”
  秦映霜忽然伸手握住祝琬的手,用力地捏捏她。
  “琬琬,舍得吗?”
  祝琬本来没什么喝酒的心思,这会被这般一问,也有些烦心。
  半晌,她也举盏饮尽。
  “舍不得也要舍得,我不能为了他把自己圈住。”
  她朝秦映霜笑,“我以后还想找个漂亮少年郎来我家入赘呢,才不要一辈子困在小院子里,日日夜夜等着人家来看我。”
  “别呀,你找入赘的,我哥哥怎么办呀。”舒桐大惊。
  “我还想要你给我当嫂子呢!”
  秦映霜打趣她,“那你让你哥哥到时候去入赘不就好了。”
  “对哦!霜霜你真聪明……”
  舒桐恍然,片刻后又苦恼起来。
  “可是我哥哥已经不能算少年郎了吧,他比我还大好几岁呢……”
  天色将晚,晓星初上,楼中客人酒兴正酣,有人提笔挥毫,有人吹箫抚琴,祝琬几人未曾带乐器,只站在楼上往下看,时不时以歌声相和,至夜里,祝琬几人上楼去客房歇下。
  她和舒桐、秦映霜在这边玩了小半月,而后几人分开,相约来年冬至仍在在此相聚,祝琬并不打算回京,她听秦映霜提起去曲州,便动了心思打算去禹州走走,而后再去一趟定州的溪川寺。
  禹州如今已经渐渐恢复了生息,这里本就是水陆交汇的地界,只要不是从前那般纷争无休,必定可以繁荣起来。
  祝琬在当日曾住过的那间客栈里住下,未至子夜时外面落起雪,她忽然起了兴致,让楼下送上来一壶温酒,她来到三楼的露台边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这边也有同样未睡的人在此消遣,许是因为这场雪是禹州今冬的第一场雪,这会又不冷,渐渐又聚过来些人。
  祝琬自己坐着,那边有人在共饮,有人兴起作赋,扬声而歌,她静静听着,旁边忽然坐下一人,她以为是过来搭讪的,正要回绝,偏过头一看,却发现是绝无可能在此时出现的人。
  她有一瞬间疑心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毕竟此时周俨应该在京城、在宫里,守着他拼死相争得到的东西。
  她眨眨眼,静静等他开口。
  周俨顿了顿,他拿过她的杯子,斟满后饮尽。
  “为什么来禹州?”他忽而问她。
  祝琬思索了下,如实开口。
  “秦映霜说她去了一趟曲州,收拾从前那些旧物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平静面对那些东西所带给她的过往回忆,我当时想,若是我来一趟禹州,心情也是平静的,那大概我也和她一样,已经可以走向新的生活了。”
  “……”
  “那,你心中平静吗?”他轻声追问。
  祝琬忽然偏头看他,“那你现在紧张吗?”
  “嗯。”很难得的,周俨坦然承认。
  “琬琬,我很怕我来得太迟。”
  “但是我也怕我来得太早。”
  他像是在绕圈子地说些难懂的话,祝琬手撑着头,举着酒盏,小口小口地抿。
  “什么太迟太早的,周俨,你来找我,就没什么别的话想跟我说吗?”
  “琬琬,当日你离开,我没有阻拦你,因为我知道你心底的想法,不需要向你确认,我就明白你,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如果问出口,反而像是在逼迫你做出不必要的选择。”
  “我不要你左右为难,我要让你毫无顾忌地选择我。”
  “你离京的时候,京中事多,我实在是腾不出手,如今太子已立,有三师教导,又有义父领任太傅从旁指引,我在京这一年多,眼见政事时局越来越好,如今也算是可以安心离开做我想做的事了。”
  “太子?”祝琬有些困惑。
  “嗯,在宗室我母妃的旁支中选了一位很出色的子侄立作太子,如今已经监国掌政。”
  说到这里,周俨似乎想到什么,笑道:“义父对我这位侄子比对我满意得多。”
  “那爹爹岂不是不能……”祝琬下意识道。
  “是啊,”周俨微顿,小心看向她,“你会怪我让义父留在京中吗?”
  祝琬想了想,摇头道:“这种事情上,爹爹做的决定都是他自己想做的。”
  “周俨,你费尽心思争来的东西,就不要了吗?”
  “那些在北地战场上流过的血,你母亲的公道,还有你自己的公道,都不在意了?”
  周俨端过她的酒盏,盏中空空,他捏在手中,祝琬将旁边酒壶朝他推了推,他摇摇头,又放下那只酒盏。
  “不要,不好喝。”他低声说了句。
  “琬琬,你说的那些,曾经于我而言很重要,不过我母亲……我已经为她报了仇,那个人,半年前已经死了,我没有按规制为他发丧,我不能让他扰了母亲的安宁。”
  “至于北地,总有一日,我会亲自将它收回来,不过这几年国中不宜起战事,天子尚且年幼,纵然朝中如今上下一心,总还是要避免节外生枝,先暂且恢复几年吧。”
  祝琬认真听着,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这位太子殿下,是过继到……先帝名下?他原本的家人如何安置?”
  “……”周俨顿了顿,“过继到我名下了。”
  “他的母亲和父亲这些年以来俱已过世,按辈分他算是我的小辈,更何况,纵然我对那个位置无意,可也不想便宜了我那个生身父亲。”
  “不过这个孩子品性不错,义父和几位太师都认可的,大概他们也觉得比起我或者那个景程,还是那孩子更适合储君的位置。”
  祝琬听他这般说,有些忍不住笑意,她垂着眼闷闷地笑,“那,你本来的名字,应该叫什么?景……什么?”
  “周俨。”他飞快看她一眼,“……陈毓也可以。”
  “周是我母亲的姓氏,周俨这个名字是当年母亲为我留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其实只要不是祝俨,叫什么都可以。”
  祝琬明知故问,“为什么呀。”
  “一朝得势,就不想做我的兄长了吗?”
  周俨仰头,沉湛的夜空,这场初雪落得簌簌扬扬,他瞧不见月,可他终究不再是当年北地军中无声思念她的那个少年了。
  “从来就不想做你的什么兄长。”
  他低低地叹道,侧过身专注地看向她。
  “琬琬,你是我年少时的心之所向,是如今我认定会守护一生的珍视之人。”
  “如果你愿意向我走近,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和一生的热忱去爱你。即使你心中另有牵系,我对你的心意也不会有任何动摇。”
  祝琬弯起唇,她给自己斟满一盏酒,她要的酒是果酒,如果她没尝错,应是荔枝和桑葚酿出来的新酒,怎么可能会难喝。
  她侧身靠近他,举着自己的酒盏贴近他的唇。
  “明明很好喝,你再尝尝呢。”她将杯盏中剩下的酒液都喂给他。
  “好喝吗?”她又问他。
  “嗯。”他别开眼。
  “周俨,你刚刚是不是说谎了?”
  “没有。”他下意识道。
  “哦,其实舒桐的兄长舒桦哥哥也快要回到定州了。”
  她看了看附近,她在的角落僻静,又有周俨侧身挡着她,她又靠近他些,轻轻亲了下他脸颊。
  “我若是心中另有牵系,那我成婚的那日,你会不会来为我道喜?”
  周俨心中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她和别的人拜堂成婚,而他还要为她的新婚向她道贺……
  他好惨。
  他垂下眼难过地想。
  “你看,你话虽然说得体面,但其实也做不到嘛。”
  周俨抬眸望着咫尺间的她,忽然摸了摸她的脸颊。
  “但是琬琬,如果你执意选择别人,比如,你就是更喜欢这个哥哥那个哥哥,那我要么把那些人全杀了,要么离你远远的,免得我日日想把你带走关起来,让你身边只有我一个。”
  祝琬被他面无表情却又冷声冷气的话逗笑,靠进他怀里。
  她闭上眼,环住他的腰,很依恋地蹭蹭他胸口。
  “最喜欢的只有眼前这个哥哥。”
  “周俨,以后的日子,我们是不是再也不会分开了?”
  “是。”
  “那你要陪我去很多很多地方,我们一起看过日出的悬崖,还有溪川寺的塔顶,我还想去看看北边你拼杀过的土地……”
  她靠进他怀中,说了很多很多地方,周俨静静地听,直到周遭一片阒静,整片露台只剩下她和他二人,她有些累了,靠在他肩侧昏昏沉沉地睡着,周俨小心环过她,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万籁俱静,只余他此刻的心跳声,每一下搏动都在昭示他此刻的内心的欢愉。
  他仰头望着飘雪的夜空。
  仍然瞧不见月*色。
  这世间的月亮无情,他心中的明月却心软,总会照亮他,而他也永远都会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