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璞已经学会了不再逃跑,他像正常人一样,自若地跟每一个学生打招呼。
他的其中一个学生从走廊的另一头兴奋地跑过来,手中挥舞着通知书,老师!我考上了!首都大学说我出狱后可以直接去那里报道!
边璞拍拍他的肩,没有多说。
学生却深受鼓舞,我以后一定要当个跟您一样的科学家!
边璞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话,而是笑了笑。
他绕开自己的学生们,继续往前走。
有个大消息,秋茂贼眉鼠眼地张开手,一包烟,换不换?
边璞在口袋里摸了摸,给了他一块金条。
秋茂大吃一惊,他连忙左右看看,老师,您发财了?
边璞凉飕飕地看着他,蛇信嘶嘶威胁,快说。
秋茂连忙将金条揣自己怀里,压低声音,就在刚刚,西西以90%的得票率高票当选恶龙监狱监狱长,我们的监狱长换人啦!
边璞得意又故作平静地颔首,那是当然。
毕竟是他的学生!
看在金条的份上,再送您几个消息。
秋茂继续挤眉弄眼,您还记得魔法学院的事吗?西西给你攒的硬币,都埋在后山小屋的院子里,现在已经攒了几万枚了
边璞怔然。
我快出狱了,我捐款建造的那些学校联名写了封感谢信来感谢我,监狱长应该说前任监狱长,正在考虑特赦我
秋茂暗含炫耀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边璞望向前方,是在开荒的教众。
树懒在最前面,他完全没有之前的慢吞吞,动作麻利,还不断地催促着身后的教徒。
教徒们一个个累得要死要活,连祷告的精力都没了,哪还有空动歪心思?
边璞在那里静静地看了许久,直到树懒注意到他,走过来,慢吞吞地问道:还没到上课时间吧?他特地聘请了边璞给这群教徒们上科学课。
边璞没有回他,而是冷冷道:要是外面的教廷也这么老实就好了。
怎么?树懒擦了擦汗,有情况?
我要越狱,边璞冷静地丢下枚炸弹,你们应该有渠道。
树懒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但由于速度太慢,看不太出表情的变化。
学费。边璞阴森地提醒树懒。
树懒无奈地叹口气,遵守约定。
几乎是同样的夜晚,同样的货船,只是要运出去的货换了一个。
边璞将自己强行塞进集装箱里,蜷缩在里面,像一具真正的尸体。
树懒撑着盖子,低头看着他,没忍住问了一句:值得吗?
他这一越狱,就再无正常出狱的可能。
他将亲手葬送自己重新站在阳光下的机会,也再永远无法实现对西西的承诺。
没有一所学校哪怕是魔法学院会有一个罪犯校长。
边璞冷漠道:我不在乎。
树懒叹了口气,阖上了箱子。
乌云沉甸甸地压到地上,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坠下。
货船摇摇晃晃地行驶在瞬息万变的海洋上,船员忍不住咒骂。
没有人发现,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海中,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消失在了大海里。
*
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是海底。
于是收到确切消息时,西西和裴沅都没有感到意外。
但两人还是陷入了对峙。
这很可能是陷阱。裴沅摆出道理。
这是我收到的硬币,西西不甘示弱,如果你不让我去,我也不让你去。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让她去吧,殷驰打破了这对对抗路父女,点出西西的小心思,就算你不让她去,她也会偷偷跟上。
而且,我们能保护好她。
裴沅沉默。
他最终妥协,一起吧。
至少这样,她会一直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至少这样,万一出现意外,他能第一时间救下她。
轮船扬帆起航,在海港顺利接上了那个小姐姐。
小姐姐表情镇定,面对大人们也丝毫没有怯场,她语速飞快,直入正题,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教廷的信徒,三年前,他们的举止开始出现异常。
他们开始频繁地殴打我和妹妹,不给我们吃饭,让我们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舐掉在地上的食物,
她像是在说着不相关的事,只有肩膀上的疯兔子抬头,露出那双血红的眼睛,我当时在上小学,有一天放学回来,发现妹妹不见了。
妹妹去哪里了?
小女孩鼓足了勇气,怯怯地问正跪着祈祷的爸爸妈妈。
爸爸暴跳如雷,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顿,妈妈抚摸着她身上的淤青,语气轻柔虚幻,她被主看中了,你应该为她高兴。
什么主?相依为命的妹妹不见了,父母竟然还在说这些虚无缥缈的话,小女孩觉得很荒谬,她口无遮拦地说道:世界上根本没有主!
小女孩被揍得瘫在床上瘫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她闻到了阁楼上有股恶臭。
小姐姐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终于流露出些许痛色,西西偏头去看船下的海浪,浪花翻滚出一个剧烈的形状,又慢慢归于平静。
我报警了,我的爸爸被送入了精神病院,妈妈接受不了打击,重病进了icu。
我本来想杀死他们。她干涩地说道:但我下不了手。
我太软弱了。
轮渡换成了潜水艇,小姐姐被留在了轮船上,一定要跟过来的西西被安置在内舱。
小姑娘趴在圆鼓鼓的玻璃上看了好一会,她看着窗外的环境越变越暗,游过的小鱼越帖越近,忽然问道:爸爸,是爱让她变得软弱的吗?
这样看来,爱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并不软弱,裴沅否认道:恰恰相反,是爱阻止了她异化。
西西似懂非懂,忽然间,她发现窗外的浪变得有些不同寻常,她看到了不远处亮起了数道亮光,她忍不住惊呼,那是什么?
殷驰收起了通讯器,揉揉西西的脑袋,是援军到了。
涉及到教廷的事,军方不能直接派人来救援,但殷驰的朋友们都来了。
他们身着便服,劫了几架军用潜艇,对接的第一秒,不是跟自己的朋友殷驰打招呼,而是对着屏幕训练有素地朝裴沅敬了个礼,每一双眼睛都亮亮的,长官!
裴沅没接话,但他眼尾的皱纹软化下来。
他看着屏幕上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潜艇,像是回到了多年前,他站在军队的指挥室里,一拍桌子,定下了最后的战略。
他赢得了所有战争,但革命却失败了。
是因为他们软弱吗?
不,是因为敌方下作。
裴沅重新站在了主控室的正中央,数架潜艇并驾齐驱朝着海洋深处驶去,等到最后一点光芒也被彻底吞噬,人们看到了一堵巨大的围墙。
探测机飞到上空进行了全方位的探测,第一艘潜艇试探性地往前开去,裴沅皱眉看着这一幕,多年以来的战争直觉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立刻下令,停下!
但已经晚了,或许直到此刻,其余人才发现第一艘潜艇的异样。
他们几乎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堵墙撞去。
想象中的惨案并没有发生,那艘潜艇被墙给吞噬了。
西西大气都不敢出,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探测屏,那堵墙竟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将潜艇整个吞了下去!
那不是墙!那是一头头足以吞噬所有潜艇的巨兽!
它们每一个都比西西所知的任何一头鲸鱼要大,轻轻甩尾就能引发一场海啸,其中一艘潜艇立刻朝其开了一枪,然而却像打进了幻影里,慢速的子弹直直地打入远处的沙土中,彻底没入尘埃。
那是异兽,最了解灵魂兽的西西精准地判断道:这里没有雾,异兽无法显形、没有实体,他们很快就会又出来了。
裴沅命令所有潜艇原地待命,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一小抹亮光从另一个方向开了出来。
那是第一艘潜艇,它似乎准备回到队伍中,朝着他们的方向全速驶来,裴沅瞳孔一缩,警戒!
其余的潜艇不明所以,但多年来的训练使他们下意识地听从了裴沅的指令,防卫的阵型刚刚摆好,如雪花般的子弹就从第一艘潜艇的方向射|了过来,众人很快意识到:他们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