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一周。
杨知予一家从美国回来,盛仰不喜欢有外人住进他们夫妻二人的家,便把母亲一家安排住进了他们现在不常住的市区平层。
那天,花诗雨陪杨知予在客厅聊天,聊到盛仰小时候,杨知予拿出自己手机,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诗诗,快坐我身边来,我给你看看阿仰小时候的样子。
花诗雨从侧边位置换到杨知予身边,同婆婆一起看自己老公小时候。
杨知予翻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小盛仰拧着眉头,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像极了花诗雨刚认识他那会劲劲的模样。花诗雨忍不住笑出声:他真的从小就一副拽拽的样子。
花诗雨形容得很到位,杨知予咯咯笑:是的,他从小就这样,但是熟悉了又是另一副模样。
是的,有时候挺烦人的。他来巴塞罗那找我那会,天天抱着束花等我下课,厚着脸皮到我家磳饭,赶都赶不走。
杨知予哈哈大笑,她这个母亲都不好意思吐槽儿子,但这个儿媳妇可是毫不留情面地吐槽丈夫,他若不是厚着脸皮跑你家磳饭,就追不回你咯。
我要为他说句话,我先给你看个视频。杨知予翻出盛仰幼儿园时期的一个视频给花诗雨看,我和他爸婚姻的失败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阴影,导致他对婚姻都产生了恐惧。
花诗雨接过杨知予的手机,视频里有老师问他有什么生日愿望,小小的他对着老师的镜头,强忍着泪水说:我希望爸爸妈妈不要再吵架,带我去一次游乐园。
那天是他生日,家里阿姨那天也刚好请假了,我和他爸吵架、冷战,都没有去接他放学,老师发来一段这样的视频。杨知予叹着气,唉,我现在很后悔那天没有去接他,他那时候应该很失望吧。
花诗雨抬起头来,刚刚还带着笑意的眼,看到这个视频后,不自觉地红润起来,问杨知予:妈妈,你们是不是从未一起带他出去玩过?
杨知予回想了很久,脑海里竟没有一幕一家三口的美好画面。她惭愧地低下头去,摇摇头:没有,能想起的只有我和他爸吵架,他缩在保姆身后小心翼翼的画面。
花诗雨愈发心疼,他亲眼目睹过父母互相怨恨的狰狞面目,还是在他年幼的时候,也难怪他之前对婚姻带有恐惧。
卡嚓
客厅门被打开。盛仰提着一袋糕点换鞋进来,一来就喊:诗诗,今天我买到了楼家酥饼。
花诗雨放下手机,望向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怎么了?盛仰匆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快速走过来,沙发上的手机还在放着视频。他一下明白过来,按灭手机,与杨知予打了声招呼后,把人牵走了。
盛仰把人带到他们自己的卧室,并关上了门,屈着食指轻抚她眼角的湿润:你真傻呀,这有什么好哭的。我也有过小时候啊,谁小时候不渴望父母的爱啊。
花诗雨就望着她,这一刻是真的理解他了,道起歉来: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之前怀疑过你没有那么爱我。
还怀疑吗?
不怀疑,早就不怀疑了。花诗雨抱住他的腰,侧头靠着他宽厚胸膛,不过,你会不会后悔选择进入婚姻吗?
说什么傻话,我选择的始终是你这个人,与其它无关。盛仰也紧紧抱着她,脸颊亲密地贴着她的头,以前我认为婚姻会破坏感情,脑子有病才会选择结婚。后来我想明白了,是人决定婚姻幸不幸福,而不是婚姻决定人幸不幸福,我之前把这两者搞反了。而你是一个无论什么状态都会好好生活的人,你任何时候都拥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与你这样的人结婚绝对是我的幸运。
谢谢你这么认可我。
把花诗雨哄好,盛仰从卧室里出来,走进厨房找杨知予,她正在清洗樱桃和蓝莓。
盛仰从橱柜里取了两个带花纹的水晶玻璃碗出来,放到岛台上,方便她用来装水果,妈,以后不要跟我老婆讲我小时候的事情,要讲我自己会讲的。
对不起嘛,我就是想让诗诗知道一下你刚开始为什么会不想结婚。
她很善良,也很感性,会掉眼泪的,我还得哄。
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不说了。杨知予把樱桃水分滤干,倒进其中一个碗里,可以看出来,她真的很爱很爱你。
盛仰笑了下,没多说什么,端起盛了樱桃的水晶玻璃碗,走去客厅找她。
花诗雨对他的感情,他比谁都清楚,而且他对她亦是如此,只是都不需要向外证明,他们自己过得幸福就好。
吃点水果吧。盛仰把樱桃放茶几上,花怡什么时候到?
花诗雨取了一颗樱桃放嘴里,发愁道:下暴雨,高铁晚点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呢。
那再等等吧,过会应该会停雨。
一直等到晚饭时间,花怡才打电话来说还有半小时到。花诗雨和盛仰饭都没来得及吃,先去车站接花怡一家三口。
接上花怡一家,花诗雨带他们去花溪村度假区吃晚饭,并安排他们在这里住,一直住到他们回老家。这地方,她自己都没舍得住上一晚,但是想让故乡发小好好体验一下童年老宅。
趁花诗雨帮忙带女儿出去透气的间隙,花怡坐到盛仰旁边的位置,从自己包里取出一个泛旧卷边的牛皮纸信封,并递给他:这是我们以前高中学校旁的花店老板娘让我带过来的,是诗诗外婆当年给花店老板娘的。
盛仰接过,拿在手里挺厚的,指尖拨开一点信封口,又折起,先问道:这里面是什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应该有一百来块钱在里面,我也没打开过。花怡说,每年高考的时候,诗诗外婆都能在校门口看到别人父母抱着花等着自己孩子出来,她希望诗诗像别人一样,出来就有鲜花迎接,又担心自己等不到诗诗高考那一天,所以她在我们高考前两个月给了花店老板娘这一百多块钱,委托老板娘到时帮忙做一束花送给诗诗。可是老板娘给忘记了,最近要搬店了才发现藏在杂物里的这个信封,知道我来参加诗诗婚礼,就让我带过来归还给诗诗。
盛仰这才拆开,取出那一叠零碎的旧纸币,一张一张数着两张二十元的、四张十元的、六张五元的以及几十张一元的,共计一百六十六元。
盛仰突然感觉拿在手里的纸币变得很沉重,像是一份厚重的嘱托。
花怡看到这有零有整的一叠钱,又气又难过:这老板娘太不靠谱了,花婆婆攒这些钱非常不容易的,要攒上好几个月。而且一束花撑死也才几十块,花婆婆却给了一百多,就是在恳求她能帮帮忙。
没事。盛仰把钱合整齐,小心翼翼放回信封,可能是天意,这束迟到的花要留给正确的人送。
这个正确的人,盛仰心里已有人选,问道:诗诗有跟你说她见到妹妹了吗?
没有,她来上海后就没跟我提起过妹妹。花怡回忆道:当时花婆婆去世对她打击很大,那段时间她每天放学就坐在窗户口发呆,人也瘦了好多。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内心几乎绝望了,人生唯一的希望是想见到妹妹,所以后来她才稍微振作起来。
花怡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她来上海,很大程度是因为妹妹在这里。她以前就常说,要带外婆来看看妹妹生活的城市。上次我问她都到上海了,怎么不去找妹妹,她说她知道妹妹过得很好就够了。
看来这个傻瓜是想把这个秘密永远留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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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怡问:那她有跟你说过吗?
没有,我只知道她有个妹妹被抱养了,其它的她没提及过。盛仰依旧打算帮她一起保留这个秘密。
盛仰带着这包钱回到家里,藏在花诗雨发现不了的地方。
晚上睡觉时,他从后面抱着熟睡的老婆,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心里在想这一百六十六块钱该买束什么样的花才不负外婆的期望。
要不枯萎,同时也要不超过一百六十六元。
想到深夜,他心里有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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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盛仰撇下花诗雨,独自去了施家找施无双。
施无双卧室门半敞开的,人还躺在被子里玩手机。盛仰却步在门口,把她门合上,囔道:快起来,找你有点事。
施无双一动不动,躺在被窝里回应道:进来就是啊,关什么门。
快起来!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啊?施无双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开门,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身上胡乱裹着施母的花马甲,厚重的黑眼圈都快溢出黑框眼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