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刚播到第五集,宦新月就被《风声》剧组拽去参加了档综艺剧宣。
录制现场的聚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主持人拿着台本念着老套的问题:想问一下宦老师,这是您转型幕后前的最后一部作品,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她握着话筒笑了笑,目光越过摄像机,落在观众席后排的奚魏柚身上。
意义就是....宦新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开,让我明白,无论是站在镜头前还是躲在镜头后,讲故事的人永远在寻找懂故事的人。
录制结束后,汪富财老早就堵住宦新月休息室的门,嚣张道:说好了啊,今儿谁都别想逃,不醉不归!
许千柔第二天还要跑通告,但容忍不了嚣张的汪富财,硬是打算聚餐完连夜走。
临时在附近找了一家菜馆吃饭,没人在乎这里有没有水晶灯,或是少了年份久远的洋酒。
宦新月望着对面许千柔笑皱的眼角,听着汪富财拍着桌子侃大山的嗓门,忽然觉得满屋子的烟火气里,藏着比任何奢华宴席都珍贵的东西。
许千柔新剪的短发刚及耳,发尾还带着点倔强的卷翘,是她正在拍的刑侦剧里女警的造型。
据说为了贴近角色,她还去警校跟着练了半个月擒拿。
她捏着酒杯往汪富财面前一戳,笑骂声混着隔壁桌的划拳声飘出去老远:汪富财你瞎嚷嚷什么?本事大了是吧?等会儿可别学龙叫!
宦新月抬着酒杯挡住嘴角的笑容,她竟也能听懂学龙叫到底暗藏什么意思了。
怎么可能是我!
汪富财梗着脖子反驳,筷子夹起的红烧肉差点掉回盘子里,倒是你,还不赶紧灌几杯酸奶养养胃!上次是谁抱着我哭到妆都花了,说导演骂她哭戏没层次?
他比去年见时瘦了小半圈,新剃的寸头茬子青黢黢的,配上圆滚滚的脸,倒真像许千柔打趣的一看就像是刚踩完缝纫机出来的人。
宦新月听许千柔提过几句,说他有了个爱而不得的人。
新月!
被点名时,宦新月正盯着桌子发怔,慌忙抬头时撞进许千柔促狭的目光里。
有事?
你可别养鱼啊。许千柔把自己的空杯底亮给她看,眼线晕了点在眼下,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就是!汪富财在旁边煽风点火,把她面前的酒杯满上,快喝完,等会咱们转战烧烤摊,我请你们吃腰子!
宦新月真是受不了他们俩了,只能闭着眼睛把酒往口里一倒,咽下去!
谁怕谁,她还不是能喝!
酒过三巡,三人脸上都泛着醉酒的红晕。
许千柔忽然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声音压得低了些:前几天我撞见喻曼云了,她身边跟着个男人,看着年纪挺大。
我靠!不是吧!她不是喜欢女人吗?汪富财显然不知道喻曼云和宦新月的过往,只顾着咂摸这惊天八卦。
许千柔用眼角余光扫了宦新月一眼,见她正低头用牙签戳着盘子里的土豆,慢悠悠地补充:人家又没在镜头前说过什么,不过圈内传她已经在温哥华领证了,对方是做地产的。
不是吧!
汪富财拍着桌子反驳,震得酒瓶都晃了晃,她还和我朋友的妹妹在一起过呢!再说她不是早退圈了吗?
或许是我看错了。许千柔耸耸肩,给宦新月的杯子里续上酒,毕竟隔着好远。
宦新月没说什么,若不是此时许千柔提起这个人,她都快忘却对方的样子了。
再者那也是对方的选择,她选择用婚姻交换前程,只要她觉得值当,旁人没资格置喙。
话题又转了。
聊起来了汪富财暗恋的那个人,他死活不说是谁。
笑闹声里,话题从藏不住的心事滑向更远的将来。
汪富财用筷子在桌上画着圈,眼睛亮得惊人,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飘忽的向往,一字一句慢悠悠地淌出来:我打算封笔一段时间。
我在南方山脚下寻着个小院。他放下筷子,双手在空中比划着,仿佛眼前已铺开那方天地,篱笆上爬满了紫的蓝的牵牛花,清晨沾着露水,能把整个院子都染得香喷喷的。院里那棵葡萄藤老得很,枝桠能遮半院阴凉,夏天搬张竹榻躺在底下,葡萄粒坠得能蹭到鼻尖,紫莹莹的....。
他咽了口唾沫,像是已经尝到了那甜味:菜园子不大,却够种些辣椒茄子,青菜什么的。墙角再搭个鸡棚,养几只鸡,天不亮就喔喔叫,比闹钟还准。
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嘿嘿笑了两声,耳根悄悄红了,到了秋天更好,后山的野栗子熟了,挎着竹篮去捡,回来埋在米缸里,等捂出甜味来,给你们寄一麻袋。
宦新月托着腮听着。
汪富财正眉飞色舞地描摹着院里的葡萄藤如何爬满竹架,许千柔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她用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空碗,骨瓷与竹筷碰撞出清脆的响,像颗石子砸进汪富财沉浸的梦境里。
说半天院子菜田。她身子往前倾了倾,眼角盛着促狭的光,故意拖长了语调,那你那藏着掖着的暗恋对象呢?打算把人家撇在城里,自己跑去山里当陶渊明?
还是说,压根没胆子跟人家提这茬?
汪富财的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梗着脖子道:还没....还没说呢。
他挠了挠后脑勺,声音低了下去,等我把院子收拾好,种的青菜能下锅,就去跟她表白。
怂样。许千柔笑着踹了他一脚,到时候菜都长老了,人家早被别人拐跑了。
才不会!汪富财急得差点拍桌子,她跟我说过,她也喜欢清静日子。
忽又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她是唱昆曲的,上次去看她演出,穿件月白色的戏服,站在台上水袖一甩,我就认定,是她了。
宦新月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那方小院里的牵牛花,大概也不及此刻他眼底的光芒耀眼。
她拿起茶壶给三人续上水,水汽氤氲里,轻声道:那可得抓紧了,别让好姑娘等急了。
许千柔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忽然叹了口气:我拍完这部戏也打算停一停。
我想要个孩子。
医生说我身子亏得厉害,能不能怀上全看缘分,但总要试试。语气里没什么悲戚,倒像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关于孩子这个话题,宦新月和奚魏柚不是没聊过,只是每次谈及,两人眼里的温柔都远胜过遗憾。
她们的余生,早被彼此的气息填满,书房里并排的书架,衣柜里交错的衬衫,都在诉说着无需血缘维系的圆满。
新月,你呢?有什么打算?许千柔把话题转到她身上,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宦新月脑子里像放电影般闪过许多画面。
最后,语气里带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大概就和现在一样。
课表排得满些,系里的活动会议多参加几次。她屈着手指慢慢数,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要是得空了,就去外面走走。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可能会把之前学的东西都捡起来。
许千柔却盯着宦新月的眼睛,忽然笑了:我倒觉得,你比以前更放松下来了。
她想起刚认识时,宦新月总带着种疏离的客气,像株带刺的玫瑰,如今却像被温水泡开的茶,透着股温润的香气。
以前总觉得你活得像绷着的弦,现在倒像是找到了最舒服的调子。
宦新月低头笑了笑,没说话。
她确实想明白了,所谓圆满,未必是按部就班的人生。
不是非要生儿育女,不是非要站在领奖台上接受万众瞩目。
而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把每个寻常日子都过出滋味。
哪怕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也自有细水长流的温柔。
每个人都捧着自己的人生剧本,有人向往田园,有人期待新生,而她只想和身边的人一起,慢慢把这出戏演到落幕。
菜馆的灯已经暗了大半。
许千柔把外套搭在臂弯里,汪富财拎着剩下的半袋花生,宦新月踩着月光走在中间,三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像三条快要交叠的线。
巷口的风带着晚春的潮气,吹得棚子哗哗作响。
茶凉散场,酒尽人满。
从来不是结束。
每个人都在往前走,带着各自的秘密和故事,在这人间烟火里,活得热气腾腾。
就像此刻头顶的月亮,照着他们走向不同的岔路,却也温柔地,把前路都镀上了层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