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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长胤听到这话,将一粒石榴送到嘴里的动作忽然停了。
  她前段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几乎不关注旁人,甚至忘了关注谢煜。
  直到此刻,她才忽然想起今早和自己告别的谢煜好像真的瘦了很多。
  大约她的病真的好了许多,停滞了许久的思维忽然转动,许多东西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在她吃不下东西的这段时间,小谢在吃什么?
  自己的妻子总是陪着自己喝牛奶,可是她在此之外有没有自己吃一点正常的饭菜呢?
  好像是没有的。
  谢煜除去工作,剩下的时间都几乎陪在沈长胤身边,她哪里来的时间去吃一点正常的饭菜。
  可一个拥有正常食欲的人,是不可能长时间做到这一点的。
  小谢,你也吃不下东西吗?你也生病了吗?
  一个疑点出现,千万个疑点就重新出现了。
  小谢为什么生病了?她的妻子经历了什么?
  她想起了谢煜刚苏醒的那一会儿,她们之间有太多的信息要交代,仿佛她们俩的死亡和重生都是不言自明的。
  可谢煜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长胤在重生前认为谢煜是病死的,后来认为这病痛是由下毒引发的。
  可真的是这样吗?
  脑海中浮现一具被白布紧紧包裹的干瘪尸体。
  那具尸体在火焰中燃烧,身边还有个装满了信的竹匣子也在燃烧。
  小晚在看了这具尸体后,愤怒地连夜杀进宫里。
  沈长胤忽然说:“可是我没有掀开来看。”
  “什么?”老金她们没听清楚。
  沈长胤喃喃自语,几乎是神经质的,“可是我没有掀开看她。”
  她抬起头来,颤抖,“可是我没有掀开来看她。”
  她没有去看自己妻子的尸体。
  她霍然起身,从后院牵了一匹马,一路疾驰,到了军营。
  军营里的人说三殿下今日没来。
  又去了皇宫,内侍说谢煜今日早早地就走了。
  她找了许多个地方,最终才发现谢煜可能去了京城外的江边。
  她骑着马,沿着前世她们相遇的河岸慢慢地走进群山。
  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呼吸越来越困难。
  *
  谢煜湿淋淋地重新爬上悬崖,站在悬崖边,向着水面看去。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
  下方水面旁的岸上,沈长胤坐在马上,仰头看她。
  只是一眼,沈长胤的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
  谢煜腿一软,完全是心虚的,她急匆匆地跑下悬崖,跑到沈长胤面前,隔着几米,却不敢再前进了。
  她窘迫地望着沈长胤。
  沈长胤尽量不让眼泪落下,微抬着下巴:“你也生病了是吗?”
  “你是怎么死的,小谢,你是怎么死的。”
  谢煜抿了抿嘴。
  沈长胤继续质问,“你这段时间又在吃什么?”
  泪水无法浇熄她的怒火。
  谢煜沉默了许久,才小声说:“割喉放血。”
  沈长胤倒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身体晃了晃,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
  她努力稳住,睁开眼睛:“继续回答。”
  谢煜只能用脚尖碾着沙地,低头说:“我吃的和你差不多,其实我没有你那么严重。”
  她望了望身后的悬崖,转过头来,望着沈长胤,描摹她的轮廓:“我只是,有点害怕自己还在梦中。”
  如果你在一个逼真的梦里待了数年,你就再也无法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了。
  “我只是害怕自己还没醒,你还在等我。”谢煜说。
  沈长胤已经泪流满面。
  “所以你这段时间一直假装自己是正常的,来治疗我?”她质问。
  谢煜咬了一下嘴唇,不回答了。
  “所以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沈长胤几乎觉得好笑,“你觉得自己有义务对我过度保护?”
  谢煜谨小慎微地辩解:“我觉得我是成长、成熟了的。”
  “胡说八道。”沈长胤直接否定。
  她的这个妻子,刚见面的时候幼稚天真得像个青少年,拒绝承担责任,现在成长了一些,却又觉得自己有义务承担所有事情,觉得自己应当无所不能。
  “我们应当分享一切,我们应当互相保护,而不是你一个人做我的伞。”
  沈长胤居高临下:“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谢煜的神情明显是不服气的——这其实也是正常的。
  但她的理智和求生欲让她赶紧点头。
  沈长胤终于笑了一下,下马,她的脸上还蒙着一层泪光,莹亮着反射太阳的光芒,让她几乎像个仙子。
  两人牵上了手,牵着马,在夕阳下走着山间的小道,走在宽阔江边的岸上。
  “我们会一起恢复的,对吗?”
  “嗯,一定会的。”
  *
  她们两个人去了很多地方,谢煜坚持她们应该贴近自然。
  她们去爬很高的山,去看日出,在太阳的第一缕金光照在她们脸上的时候,看着近在咫尺的云海,看着脚下的群山。
  沈长胤有些渴了,谢煜给她打开了水囊,又掏出两个裂口的硬桃子递给她。
  这种桃子是脆的,乒乓球大小,还容易裂口,是酸甜口的,但桃子味儿特别浓郁。
  沈长胤接过来,用水冲了冲,“哪来的桃子?”
  她身边的一国太子,实际上已经可以算是皇帝的谢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在山下农户家偷的,她们家桃树有一根枝子越过了篱笆。”
  她们还去了海边,她们刚成亲的时候谢煜就心心念念要去潜水和海钓。
  如今真的去了。
  天然未经开发的沙滩金黄灿烂,没有被污染过的海水蓝得让人生畏。
  一整片沙滩都是她们的,再无人烟。
  她们搭起了一间简单的小屋子,在屋前放了两把摇椅。
  有时晒着太阳吹着海风,谢煜忽然感慨。
  “好爽,独占这个沙滩,我不穿衣服像个猴子一样跑都没有关系*,根本没有别人会看见。”
  沈长胤看了她一眼,望着她身上薄薄的布料,
  “你可以试试。”
  原本坦然的谢煜立刻捂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你怎么这样啊?”
  沈长胤颇为无辜:“是你说没人会看见的。”
  她放慢了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气息轻缓,“所以,你要试试吗?”
  谢煜腾的一下红了脸。
  最终那件宽大的纱衣被当成了最后的遮挡,被盖在摇椅上,挡住下方赤身相贴的两个人。
  有的时候,谢煜会尝试潜水,到海底去捡一些贝壳,熟悉了之后,她就把沈长胤也教会了。
  两人在夜幕下游上海面,谢煜头发湿透,捋了一把,露出光洁的面容。
  沈长胤不施粉黛,完全素洁的脸就已经如同诱人深陷的海妖,她的头发海藻一般地落在身后。
  海妖说:“要试试看在水里接吻吗?”
  谢煜表现得像个老古板,保守派:“这是抑郁的后遗症吗?还是海滩的影响,我不喜欢你这样。”
  沈长胤:“所以,要试吗?”
  谢煜深吸一口气,“当然。”
  *
  旅游的时光不是无休无止的,她们终将还是要回京城去上班。
  谢煜也不得不登基,成为皇帝。
  但她仍然不住在皇宫,依然坚持和沈长胤住在原来的府邸里——这已经够任性,够让礼部官员头疼的了。
  她却还有一套更加宏伟的计划,一套几乎完全不切实际的计划,一套以人为本的计划。
  她要将皇帝这个终身职业变成一个可以退休的职业。
  她要求自己每年有四个月不含调休的假期,在自己休假期间,朝廷要能够自运行,各级官员要能忠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她只负责放假回来之后对各级官员问责。
  她还提出自己要五十岁就退休,游山玩水去,换人来受皇帝这个职业的苦。
  她和沈长胤都没有生孩子的意愿,曾经在□□上吃过了足够的苦,现在两个人都有些畏惧那种疼痛了。
  所以筛选了一批好苗子进行培养。
  她的这些计划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官员以头撞柱地对她表示抗议,民间更是议论纷纷,有些偏远地方还不自量力地试图造反。
  手握军政大权的谢煜根本不在乎,强制推行,该贬的贬,该剿的剿。
  过了一两年后,这套体制居然真的运转起来了。
  连谢煜自己都没想到会如此丝滑,后来她才想明白,谢家人代代夺嫡,也就剩不下几个要捍卫谢家皇帝血脉的宗室;她每年放四个月寒暑假又怎么了,总比那些全年无休搞事情的昏君好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这套东西完全只关于她个人的享受,没有触碰某个派别的根本利益,阻力也就比想象中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