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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穿越重生 > 金瓯重圆 > 第439章
  他声音压得极低,听在陆宁远耳中,却不啻惊雷一般。
  最后张将军看不过眼,只得带着末将等人兵谏朝廷,给大帅讨回公道末将也知道自己所说的确荒唐,可是大帅出事之前,末将便有此梦,近来更是频频梦见大帅若是信得过末将,还请明言当日坠崖,究竟是何缘故?
  陆宁远惕然一惊,却不是为了俞涉梦见了上一世的事,而是当日他选择这般死法,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拥兵太重,怕死在京城、死在家里,或是死在别的地方,引人惊疑,不料最后还是免不得让人多想。
  俞涉虽然没有明说,言语之间,却分明是怀疑朝廷在暗中胁迫于他,逼他自尽。要只是他一人这样想倒也罢了,可俞涉这样想,旁人岂不也是一般?
  没有什么缘故。他马上道:是我想为陛下做点事。
  如此危险,何不让军士去?
  陆宁远沉默片刻,知道如果旁人已经怀疑自己是受制于朝廷,那怎样解释都没有用。不解释,强硬喝退俞涉,更会适得其反只有唯一一个办法。
  我陆宁远忽然抬眼看他,我与陛下倾心相爱,我又有手有脚,这件事岂能让别人做?
  俞涉不语,慢慢地,把嘴张成一个圆形。
  好半天,他才磕磕巴巴地道:可可是听说听说大帅那时明明有法子自救,却
  陆宁远信口胡诌,神情却正色无比,我坠下第一段的时候,是靠绳子扯住,可是绳子在后腰扯得太狠,之后我两手都没知觉,也没法抓东西。到现在都抬不起来。说着向他演示一番。
  啊啊俞涉神情尴尬起来,是末将末将唐突了,大帅千万不要见怪!
  他还不知刘钦此时正在宁武,如果知道,神情大约还会更加精彩。
  陆宁远扯谎之后,心里发虚,同他又说几句,就赶他走了。
  等俞涉走后,他松了口气,心中却多了几分隐忧,正思索间,门外脚步声又起,这次是刘钦的那道。
  陆宁远心中陡然紧张,手心霎时冒了点汗,转过头循声看去,刘钦在前,韩玉走在后面,手里托着餐食,一一搁在桌上。
  躺在床上,还这么忙。刘钦随意道:还有人想见你,韩玉让他们下午再来了,先吃午饭。
  陆宁远看着他的脸色,心中想:俞涉的那些话声音不大,他应当没听说吧?有些坐立不安。
  很快他抑下这个思绪,想着自己事先打好的腹稿,想要开口对刘钦说些什么。可刘钦已经自顾自地拿起了碗,还吹了吹勺子,陆宁远想: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张开嘴把话和粥糊一起咽了下去。
  他吃完之后,轮到刘钦吃饭,陆宁远看见这次盘中有了几样像样的菜,心里一松,摸摸被子,一时倒也没想欠债的事。
  刘钦平时吃的就不多,要是他现在开口,刘钦吃得就会更少了,于是陆宁远又没吭声,耐心地看着他吃完。
  大约是他眼神太过热切,刘钦问:想吃?你还得再恢复十天左右才行。
  嗯。陆宁远应了一声,忍不住又道:你多吃一些。
  他想起以前刘钦很爱看他吃饭,那时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现在他看着刘钦吃饭,才发觉心里轻飘飘的,比他自己吃饭竟然都要开心得多。
  哪怕刘钦看着总是胃口缺缺,好像又有点挑食,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对有些东西他连一筷子都不会碰,可他只是看着,就说不出地喜爱。
  想到这里,自然而然地,他又想,那么刘钦爱看他吃饭,也是因为这个吗?心里忽然多了几分勇气,就要开口,可是刘钦又来喂他喝水,他喉咙一滚,又咽下去了。
  等到这些事情忙完,陆宁远攥攥拳头,轻轻咳了一声,喉咙向上提了一提。刘钦却忽地打了声呵欠,我在你这儿睡个午觉再走。把被子垫在下面,脱了鞋和衣上床。
  陆宁远应:嗯。没再发出声音,把呼吸也放轻了,咽下想说的话,自觉不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刘钦睡着时很安静,也几乎不会翻身,陆宁远从没有午睡习惯,但病后虚弱,一动不动地躺得久了,渐渐也有些昏昏欲睡。
  可阳光真好,照在人腰间、手上,暖洋洋的,他不舍得就这么睡去,几次合眼,几次又撑开眼皮,等终于快要支持不住睡过去的时候,刘钦却动了一动,醒过来了。
  他平时端庄规矩,但每次刚起床的时候,都会在床上舒展一下身体其实就是伸一个懒腰。
  在这样做的时候,他会把两条手臂都举过头顶,两条腿也伸直出去,连两只脚尖都会一起探向远处,胸腹微绷,整个人忽然变得很长,喉咙里也会发出轻轻一响。
  陆宁远了无睡意了,感到什么东西又要从喉咙中冒出来,连忙紧紧闭住了嘴,手在被子上抓得紧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刘钦道:睡得好么?
  嗯。刘钦应了一声,坐起来,低头发现腰间玉佩的穗子缠在了一起,拿手晃晃,没有晃开,又晃了晃。陆宁远忽然按住他手,低声道:我来。
  他平躺在床上,两手只能抬起一点,但是刚刚好可以够到它;手指无力,做不了别的事情,但也刚刚好够解开绳结。
  他从枕头上半抬起头,拿有点哆嗦的手指,认真摆弄好一阵子,终于解开了,松手让它贴回刘钦腰间,又轻轻理了两下,向刘钦看去。
  刘钦没有道谢,把玉佩拿起来晃晃,对他微微一笑。
  陆宁远心中的东西胀开了。
  现在他知道李椹没有信守诺言了,但还是准备亲口对刘钦说。下意识地,他看看别处,又看向刘钦,忽地抬起只手,把刚刚才被他理顺的佩玉抓在手里。
  雀儿哥。
  他忽然道。看着刘钦神色微变,眼中有什么轻轻一跳,却也没改口,把手指又收了收,你还需要我吗?
  刘钦盘膝坐在旁边,低头看他。
  陆宁远既然开口,只能一气说完,我不知道怎么爱你,怎么做你会开心、我还能不能做到你、你能告诉我吗?
  刘钦坐在床上,却好像正在一叶舟中,被水波轻晃着不住摇动。他没有马上回答什么,看神情好像正在发愣。
  即使从李椹处已经知道一二,亲耳听陆宁远说出,他仍是心潮浪涌,久久不能回神,只觉手脚一时微微软了,却不像刚得知陆宁远出事时的那刻。
  他一直以为,陆宁远不如何看重他,不,不是不看重他,而是不如何看重他的爱。
  曾经他做太子时,陆宁远舍命救他,是因为曾杀过他,后来做了皇帝,陆宁远对他如何,也都是忠臣所为。
  睢州围解之后,陆宁远不来找他,等他受伤之后,却又伤心呕血,史书间志虑忠纯之臣,便都是像他这样。
  自己爱他、不爱他,他也都会这样做;不是陆宁远,就是换成周章、换成薛容与,恐怕也都会如此。
  但后来他说了分开,陆宁远不从,承诺以后待他仍如往日后,陆宁远竟然还不同意,而且伤心成那副样子,就好像没自己不行,那时刘钦当真是有些惊讶的。但惊讶之后,他又心中不解。
  陆宁远需要什么?他需要自己来实现他两世的志向,就像自己也需要他一样。开疆展土,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天下事就是这样,半由天子半由臣,他和陆宁远,谁也缺谁不得。
  那除此之外呢?
  陆宁远需要他什么?除了要他回他的信、吻他、爱他、不同他分开、不娶妻、不爱别人之外,陆宁远真正想要的,竟然是要自己因为他而开心,是自己需要他。
  一旦发现自己做不到了,这样的痛苦竟会将他压垮为什么如此呢?
  刘钦心中一片茫然,好像被推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遍寻不见道路,有一瞬间,心中发慌,但陆宁远看向他的眼神太紧张、太期待、又太热切,只是要他解开自己身上一个绳结,他就禁不住将浑身都放松开了,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神色,那如果他知道
  刘钦缓缓回神,向陆宁远招了招手,让他凑近自己。
  他真残忍,陆宁远拼力从枕头上抬头,也只把自己卷起一点,因为用力,肚子那里更是一阵剧痛。
  等他挣扎过两下,刘钦才伸手按住他,随后自己低头过去,在他耳边道:你还记得我刚登基的时候,眼睛看不见了,你刚回京的那天么?
  陆宁远点点头。
  我的椅子下面有暗格,里面装着弩。你不打招呼忽然冲过来,当时我的手都放在那上面了,结果你伸手抱我刘钦道:我就把手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