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里有一道光向我碾来, 留给我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我在叶落白的额上落下虚虚的一吻, 头顶的白光越来越近, 几乎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我急切道:“落白,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哥哥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和惊喜, 记得不要妄自菲薄,不要做傻事,记得睡觉不要踢被子, 不要喝冰的,对了,还有老爸……”
“你要保护好老爸,后年,后年……”
白光吞噬了我。
“哥哥爱你!”我用尽最后一个力气大吼出声,却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传出去,也不知道叶落白究竟有没有听到。
白光淹没了我后,只剩下一片黑暗。
“滴……”
“滴……”
“滴滴滴……”
周围有凌乱的响动,声音从隐隐约约变得逐渐清晰。
身体也不再轻盈,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医生呢,医生,这里的病人醒了!”一个熟悉的纨绔嗓音在身边响起,这个声音虽然熟悉,但似乎已经许久没听到了,我闭着眼睛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他是谁。
直到几个医生护士跑进病房,对着我进行一通检查抢救后,我总算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记忆里许久未见的陈誉齐那张欠揍的脸正怼在我的脸上。
“没死啊。”陈誉齐完全没了之前喊医生时的紧张,这会儿反而挑着眉,一脸欠揍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说你无儿无女的,真死了这一大笔财产不都得归我一部分了。”
我瞥了他一眼,有些疑惑,陈誉齐什么时候长得这么成熟了,而且怎么又开始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
见我毫无反应,陈誉齐皱起了眉:“傻了?”
我沙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水……”
陈誉齐这才反应过来,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去给我倒水。
“现在是几几年?”我问他。
“真是傻了吗,现在是2026年啊。”他答。
我一愣,二零二六年?
那岂不是我前世被淹死时的那一年?
我踉跄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陈誉齐皱眉叫我:“喂,刚醒就别乱动了,你要去哪里?”
“照镜子。”
镜子里的脸让我感到陌生又熟悉,但这确确实实是我的脸,是我用了二十六年的脸。
这张脸惨白,毫无血色,显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突然我剧烈咳嗽起来。
陈誉齐冲进厕所骂道:“叶落白,你刚从鬼门关回来就乱动,是不是真不想活了?”
他扶着我躺回了床上。
我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喘了会儿气,才接受了自己回到了前世的事实。
按照陈誉齐的说法,我在自己新买的小庄园里泡温泉,然后差点儿淹死自己。
好在管家来得及时,立刻送我去医院抢救,抢救了整整一天一夜,又在医院里躺了三天。
总共四天,也就是今天我才醒过来。
关于我在自家泳池里差点被淹死的事情,陈誉齐先是一通嘲讽加嘲笑,见我不接,才收起笑容说道:“这件事我觉得有蹊跷,所以事发当天晚上,我叫来了老k,并委托他调查这件事。”
“嗯。”
“以老k的效率,估计这几天就能有初步的进展。”
“嗯。”
“你是灵魂出窍了吗,魂不守舍的?”
“嗯。”
陈誉齐看了我一眼,表情复杂又无语。
过了一会儿,我问他:“你还记得我高中时,给我治疗人格分裂的那个医生叫什么吗?”
陈誉齐被我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想了想:“那个医生啊,好像听舅舅提起过,应该是姓时?”
我说:“我爸爸是不是和你说过他叫时予舟?”
“对,好像是这个名字,怎么了?”
“我要见他。”我闭上了眼睛,“今天就想见到。”
陈誉齐顿了顿:“好,我去请他。”
陈誉齐走后,病房里安静下来。
原来如此,高中时候治愈我的那位医生,其实还是时予舟。
只不过当时我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浑浑噩噩得不知今夕何夕,也就全然不记得自己的主治医师是谁。
所以说,两世的叶落白都是被时予舟治好了人格分裂。
而现在,我要见到他,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想问他。
在医院里从下午躺到晚上十点,时予舟才匆匆赶来了医院的vip病房。
如今的他已经三十八岁,面容更加温和,气质也平易近人了许多。
“叶落白啊,自从高中你痊愈之后,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时予舟对我温和地笑了笑。
我看着他的脸,三十多岁依旧保养得年轻而英俊,似乎和二十多岁的时候没什么太大区别。
时予舟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时医生,我有事情想单独咨询你。”我开口道,“陈誉齐,你先出去吧。”
陈誉齐不爽:“人是我请来的,现在你又要把我赶出去?”
“等我出院请你吃饭。”我对他眨了眨眼,“你喜欢吃番茄味的过桥米线吗?我亲自做给你吃。”
陈誉齐表情一顿,叶落白这死家伙怎么突然知道自己也喜欢吃番茄味的过桥米线了?
最后他摸着鼻子轻哼着离开了病房。
时予舟耐心地等待我讲述情况。
“时医生,实不相瞒,在我昏迷的这四天里,我穿越了,并且还重生成了你。”
时予舟顿了顿,镜片后的眼里闪过惊讶之色。
我知道我是多么语出惊人,但还是想要说下去:“一切都那么真实。我变成了你,遇到了过去的自己,并且还用你的身份治愈了他。”
时予舟收起惊讶之色,开始认真听我的讲话。
“那个世界里,你则穿越到了杨家已经去世的小少爷杨庆身上,我们还成为了朋友,你成为了杨家投资的医院的院长,并且还在附近又开了一家自己的心理诊所。”
“但是就在不久前,我在你的心理诊所前出了车祸,好像是死了吧,然后我一睁开眼又穿回了这里。”
将我的故事一通讲完后,我靠在床头轻轻喘了会儿气。
时予舟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我不太看得懂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于是我问他:“你觉得我是在编造一个故事吗?”
“不是的。”
时予舟认真地摇了摇头,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背,就像曾经我作为时予舟多次安抚叶落白那样,他温和而耐心地解释道:“我相信你一定是经历过的,因为你脸上的表情和你眼里流露出来的情感都如此真实,它们都欺骗不了你和我。”
听到时予舟的话,我的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但时予舟又继续说道:“虽然这些经历和体验是真实的,但它们却未必是发生在真实世界里的。”
我的心里再次一紧。
“它们可能是发生在你意识层次的真实体验,换句话说,这些可能都只是你在昏迷期间做的一场无比真实无比盛大的梦。”
“啪嗒”一声,手里空掉的塑料杯掉在地上,一起跌入谷底的,还有我的心。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苏醒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害怕着。
我害怕这段经历它只是一场梦。
它如果只是我的一场梦,那么过去我和那个世界里的叶落白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那么真实的每时每刻,都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我对叶落白的感情就变得像是一个一厢情愿又病态的笑话。
可时予舟的话和理智都在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重生和穿越,这一切它都只是梦,它是梦才会合理。
时予舟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温热的手心依旧无法让我的内心平静。
心脏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抠着般疼痛而窒息。
黄粱一梦。
然后梦醒了,我将再也无法见到叶落白。
——那个我深爱的自己。
……
我在医院里躺了五天,第五天的时候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医生终于同意放我出院。
管家开了车来接我回小庄园,我看到庄园的泳池附近被圈上了黄色的警戒线,正在重新做安全施工。
浴室内,浴缸里泡满了昂贵的中药药材,水温合适,我躺在浴缸中间,浴室侧面的大面落地镜反射着头顶暖黄的灯光。
浴缸里的水因为我的进入而漫出浴缸,热水顺着陶瓷壁滑下,在瓷砖地面上排开一道水痕。
水汽氤氲间,我侧头看了眼镜面。
镜面上糊满了雾蒙蒙的水汽,我的脸在镜像中模糊得若隐若现。
可却依旧可见那是一张可以用漂亮和俊美去形容的脸蛋,标准的瓜子脸型,漆黑而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而柔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