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慈善拍卖会。
记者追问:“霍总的婚姻状况一直颇受关注,请问您爱人真的在同您闹离婚吗?”
“这和本次拍卖无关……”秘书阻拦。
霍遥山很平易近人,笑笑:“夫妻情趣,让大家见笑了。”
记者不甘:“听说您爱人还和别人保持密切关系,为一个十八线模特买了别墅……”
“爱人有资助贫困男孩的爱好,我倒不算反对,”霍遥山无奈:“有爱心是好事。只要适度,我不介意。”
记者们还没胆大到故意捣乱。
本次拍卖,霍总提供的拍卖品是一架钢琴,据说是他和伴侣初遇时因此结缘,因此提问才围绕他的感情纠纷,想探知他们是否婚变。
拍品最终被霍遥山自己拍下,慈善拍卖圆满结束。
提问蜂拥而至:“今天拍卖会圆满结束,您最终选择拍回这架钢琴,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特殊意义的话……”
眼前灯火辉煌,慈善拍卖现场的衣香鬓影、名流聚集,渐渐消散。过去如荧幕亮起,在脑海放映。
霍遥山从不相信一见钟情。所谓的钟情,大概只是荷尔蒙冲动下见色起意,这种一时的激情只会导致悲剧的婚姻。
他是霍家唯一的继承人,惯于表现谦和绅士的作风,骨子里却傲慢专制,因此人生十多年,他眼高于顶,从不与任何人产生亲密联结。
从有意识开始,他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面下着梅雨季酸潮的雨,街边有dvd机店,放映着某一年的罗曼蒂克,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有个人在他梦里面反反复复出现,他看不清对方的脸,记不得对方的声音,只记得那模糊的清亮的笑声,恋爱似的语调眼神。
如果是前世有情,约定了不忘记,为什么他记不清?如果没决定永世不忘,为什么这个梦反反复复。霍遥山一向认为自己的人生规划清晰,是一条笔直的道路,可是路上突然出现这一团迷雾,他不得不耗费精力,尝试解开。
即使解开世上最难的谜题,他仍解不开梦里清晰的痛感。
直到十七岁的夏天,他背着书包,梅雨季潮湿粘腻的小雨里,他沿着满是便利店和书亭的小路,经过红绿灯路口,等待家庭司机。
这里有什么?蝉鸣,暴雨天,下班的中年人低沉絮絮叨叨的声音,成人夫妻在报刊亭里闲话。这些声音,组成了听到耳朵起茧的日常背景,不再算是噪音。红灯25秒后,霍遥山就会踏出这片乱糟糟的街区。
在这日常的琐碎声音里,忽然出现不日常的音符。来自那家回收旧乐器和影音设备的小店,工人拖来一架二手钢琴,有个人侧头,一边和店主交谈,一边摸琴键。
那人背对着他,看不清脸,隔着太远,听不清声音,只听见店主笑了笑。和梦中一样,他永远看不清对方。可是内心却忽然有情潮海啸。
他喜欢有证据、有推理的结论,往后人生十二年,他都没能为自己那一刻走上前,找到合理的推理过程。
——“你好。我们以前见过吗?”
少年回过头,看到霍遥山的一瞬间,眼底有一丝疑惑,很快消散。
拍卖会现场。
霍遥山思绪回笼,淡淡笑道:“支持慈善事业是一回事,不过拍卖过去的美好回忆,我还不大舍得。初遇那天,爱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真是个拙劣的搭讪开场白。是我主动追求的他,为此做出一些努力,也很值得。这架钢琴,就是我们相爱的证明。”
“相爱十二年,这在普通人中也很少见……”
“是啊,这种感情真让人羡慕。”
男人就是这种奇怪的生物呢。
林在云收起遥控器,换了台,不再看慈善拍卖会。
即使恋人出轨,感情消失,只要保留一张薄薄的婚姻证,他就会拼命证明两人仍在相爱。
心里面恨透了背叛,却微笑着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若无其事处置了他的情人,又扮起模范丈夫。
这种一边埋地雷,一边被对方一步步拆除的游戏,最让人期待的,明明是有一个地雷拆除失败而爆炸的那一刻。可是霍遥山却总是一副“这里是禁爆区”的样子。真让人挫败。
酒店套房里,少年洗完澡出来,披着浴巾,倒在沙发里抱住他。
“看什么电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祁……祁眠。你呢?”
“网友111。”
少年歪头,懒洋洋又无辜地一笑,将脸埋在他的肩上,轻轻扯开衣服纽扣。
“网名也算名字吗?好不公平啊,我都把我的名字告诉了你,你却……”
alpha炽烈的信息素慢慢涌上来,似有些情动了。
“你难道是真名?”
少年笑眯眯:“当然啊,我一看就是天真无邪不会撒谎的好男孩,你还不相信我吗?”
林在云:“那这也是我的真名。”
感觉到他吻得有些不老实,林在云说:“下午五点前我要离开。”
“为什么啊,”男孩不满,一双混血的绿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他,“不要告诉我,你还有父母门禁。”
“不是,结婚对象五点下班。要偷情的话,早点回去不容易被发现。”
金发男孩脸色有点僵硬:“开玩笑的吧?”
“就是这么回事。”
他眨眨眼睛:“所以现在我是小三?”
林在云沉默了一下。
可能是小六。
下午五点。
林在云坐在别墅客厅,翻看一本书,尽管心思不在上面。
拨通内线电话,让管家送来牛奶。霍遥山才转头看他,看出他心不在焉,微微一笑:“在想什么?”
“你今天回来得很早。”
“刚好没什么事。”霍遥山平淡回答。
他不愿意深入这个话题,林在云却偏偏追问:“今天不是有慈善拍卖,还有招标会吗?”
霍遥山还是淡淡笑着,那副一向漫不经心气定神闲的面容,流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林在云一向听惯了他说爱,发誓什么一生一世,少见他这样的表情,仿佛有些生气了,在那副笑眼里,露出一点尖锐刻毒。
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霍遥山才说:“那么,你希望我回答什么呢,我照做就是。”
林在云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问:“你这么习惯说谎吗?”
“这个问题由你来问我,似乎有失公允。”霍遥山说:“下午两点你去了哪里,去见了谁,一直到三点二十,都做了什么,为什么换了衣服。这些你能够回答我吗?”
“去了超市,见了售货员,买了食物,不小心泼到咖啡,在附近的试衣间换了衣服。还有别的问题吗?”
霍遥山微微笑笑:“没有了。”
习惯了恋人的顽劣之后,霍遥山聪明懂得此时追问下去,只会得到糟糕的结果——比如恋人破罐子破摔,直接详细叙述出轨过程。
真相不会比谎言更好听。
深夜,熄了灯,霍遥山俯下身,吻了吻他的脸。他没有动,没有睁眼,呼吸均匀,仿佛真的睡着了。
霍遥山没有继续吻下去,只是静静躺回床的另一侧,隔着各自一条手臂的距离。
窗外,一楼花园里还亮着恒温灯,灯光反射过玻璃,在二楼天花板上浮动着光影,望着那隐约的浮光,霍遥山听到身旁人的呼吸逐渐平稳了。
他侧过头,林在云的睫毛不再动,身体也放松下来,这一次是真的熟睡。之前装睡,只是对他无声的拒绝。
霍遥山明白,但不会拆穿。他太了解他,哪怕只是睫毛微微的颤动,都能令霍遥山顷刻觉察。
梅雨季,连空气都粘稠,蝉鸣愈拖愈长,如果这是蝉的求偶方式,午后的蝉鸣甜腻躁动似热恋,到了深夜,仿佛热情耗空,只剩死前的疯狂。
他不会再追问林在云,下午两点到三点二十分,那一个小时用在了哪里。爱人已经给了他合乎逻辑的完美剧本,逛街,超市,咖啡,更衣室。
第97章 现实世界(2)
“所以你们没有孩子?”少年那双翠绿色的眼珠, 一错不错望着林在云,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深情的错觉。
他刚洗完澡,湿漉漉的金发贴在脸上, 像只听话的大型犬,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侵略性,毫不掩饰问话目的:“或者说, 你们很少发生关系。你不爱他。”
林在云目光落在窗外阴沉的天色,语气平淡:“不爱的话, 为什么要结婚。”
少年眼巴巴看着他,双手紧紧锢住他的腰, 表情却格外无辜:“结婚……原因有很多种啊。比如资产, 名利,外貌, 或者刚好合适。不一定就是爱情吧?如果你已经找到了真爱,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林在云模仿他的语气,哄小孩一样敷衍:“偷情,原因有很多种啊,比如你的脸, 体力, 身材, 配合程度, 安全。”
少年本来还微微笑着听, 过了会儿, 才扭头拿起遥控器, 将房间温控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