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黑色羽绒服,内搭了件白色毛衣,长裤勾出利落的线条,脚踩薄底运动鞋。
少年感十足。
江许月很少从一个将满四十的男人身上,看出少年感,这个发现让她头皮发麻。
多年前,他给自己的感觉是安全且带有压迫,即便如此,少年两个字她当时从未想过。
一别经年,她哭过、笑过、怨过,唯独没有如此热烈的思念他。
他穿着多年前在宜北的那身羽绒服,过来看她。
如果今晚她在实验室里忙,就会错过他。
错过他赶来看她的时刻。
鼻翼发酸,突然就有点委屈,不是为他,是为自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动情,这个情她本不该用在他的身上。
她怕自己无法给与爱,也怕这个爱没办法维系两人的关系。
十五年,真的太久了。
“我看到了。”他回答她的问题。
鹤柏偏头舔了舔濡湿的手指,换了只手用指腹反复摩挲她面颊,而她贴上他的肩骨,当柔软和硬骨相撞。
两人躲闪不及的轻颤。
他顺从低身,让她撕咬泄愤。
密密麻麻的疼痛在瘦削的肩骨处蔓延开来,鹤柏始终带笑,随即拉过她的双手放进怀里焐热。
“也不多穿点。”鹤柏轻声呢喃,毫无怨言的将她抱紧了点,用体温温热她的心。
见她不答,故意慢慢直起身,眼见某人无意识的踮脚追随,还是心软了。
他说,“说句话,我想听。”
“不冷。”怀里的人闷声道,说完又继续咬他。
他神色寡淡,眼里和嗓音泄出的温柔,都在宣告这个人正在一点一点将自己跪在她的面前。
“行,那算我自作多情。”话落,半开玩笑,“还好过来时洗了个澡。”
“不然真得啃一嘴泥。”
江许月眼眶发酸,故意没回他。
“北国离这里有八小时的时差,你说对于我们来说什么是时差?”
江许月以为自己空耳,在他颈窝里抬眼,“什么?”
她后知后觉说了句,“十五年?”
他低眼和她对上,轻轻摇头,“我听到你流利的说出英文。”
“那秒,就是我们的时差。”
鹤柏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小雪悉数扫落。
“生日快乐,我的小月亮。”
周珏和林准刚从饭堂出来,直接撞上这一幕。
相拥的男女、柔光下的白雪,都像副画卷展露在每个过客眼前。
两个大男人和彼此对视了一下,朝着反方向走了。
门卫大爷摇摇头,“一对恩爱的小情侣,和两个单身狗。”
那夜的停留只够他坐在床边守着她睡着,他是这么说的。
而江许月闭眼的四个小时里,意识清晰到能感受他的呼吸,怕他走的时候自己不知道。
所以时刻感受他的存在。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知道。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醒了?”鹤柏合上笔记本,起身坐到她的身边,缓慢地轻抚她的头发。
“不是说时间不够吗?”江许月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娇嗔。
鹤柏散漫地拖着语调,摸了摸她的耳垂,“是不够做的,毕竟你在做大工程,我怕你今天没力气。”
“总不能我背着你去吧?”
“像什么话。”
江许月被他直白的话弄得无措,最后硬生生憋出几个字,“不着调。”
“是啊,不着调。”鹤柏点头应下,把人抱去洗漱,然后亲自监督她吃饭。
再开车把她送回医研所。
在她即将下车的瞬间,他开了口,“每一餐都要认真吃,吃完得给我拍照片。”
江许月点点头,听他勾了笑,“我还以为你昨晚没带进门证件,是为了勾引我。”
…
江许月不改神色,“嗯,勾引你。”
“但鹤同学的定力,似乎很好。”
他反问,笑不达眼底,“好不好的,你不知道?”
江许月:“?”
张口闭口荤话,真是老男人。
实验室在一众繁忙中,迎来了姗姗来迟的江许月。
没有一个人问起她为什么这么晚来。
只是每当她经过一处时,都有人祝她生日快乐。
周珏看她愣神,给她解释,“□□件那里有出生年月日。”
江许月舒展笑颜,对着大家说了声谢谢。
她理性却向往感性,期望在热爱的事业大展拳脚,却也希望是在孕育她的土地上。
有所作为。
带着这样的韧劲。
新型药在七八人的手里,历经三个月,在来年四月份,重新试点。
谢教授终于在相对稳定数据监测中,联合北国的师兄,上报研控中心。
后续的监测江许月没有跟着,因为她在研发总结会的休息时间,无意看到记者跨行业看新闻。
新闻里大肆传播鹤氏出现很大问题,有甚者猜测会直接破产注销。
早在她生日那天,鹤氏就出了大问题。
报导此次消息的财经频道说了很多专用名词。
部门壁垒、股东决策混乱、资金断裂…
还在交流的谢教授在周珏的提醒下,抬头对上眼眶通红的江许月。
谢教授顿然,印象里师兄口中的宝贝徒弟,是独立、是聪慧、是果决。
唯独不是现在这样,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忙和其他人道歉起身,走到她身边。
“许月?怎么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许月侧头的瞬间,眼泪滑落,声音克制不住的轻颤,“教授,后续的联合机构上药,我估计得缺席了。”
原本新型药已经相对完备,她们团队也安然渡过难捱的地方。
所以江许月现在离开,没有任何问题。
相反,这样优秀的人突然崩溃,肯定是很重要的人或者事情,需要她的陪伴。
他理因放手。
“不要觉得抱歉,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女孩。”
曾经,他这个怪异的老头,在同样性格的师兄那里,反复听说这个女生。
从不相信到想认识,再到初见共事,最后是欣赏。
江许月擦去眼泪,噗嗤一笑,“我都三十多了,怎么还是女孩。”
谢教授看着又哭又笑的人,没忍住也跟着笑,“怎么不算?男人还至死是少年呢。”
他满是皱纹的手在江许月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忙完就回来,我很期待我们一起研讨,和你们这些小辈待一块才觉得不白活。”
他挥手,“去吧。”
这一趟林准和她一块回去的,林家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其实,更多的还是不放心她。
飞机很快抵达江浙。
江许月给鹤柏打了很多电话,他一个都没接。
她只好拿出手机,点开金融记者的直播。
屏幕上正显示鹤氏法务以各个角度,朝股民和每个层面的消费者解释这次事故。
直播里大批路人都持看热闹的态度发出质疑,倒是真正受到精神损伤的消费者已经拿到赔偿。
林准边开车边给她解释,“应该是鹤氏旗下芯片厂,卖出的芯片出了问题,致使购入芯片的其他公司做出的电子产品,小范围出了医疗事故。”
江许月:“医疗事故?”
林准点头,“鹤氏注资的板块很多,也很杂,其中引发这次问题的主要就是电子云狗的医疗功能,给患者带来了不便,我问了我小叔,他说是对家做的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几百个打着云狗问题的受害者,找鹤氏麻烦。”
“看样子是想抹黑鹤氏,让本就不需要负责的商家来背锅。”
江许月死死按着颤抖的手指,偏头看向车窗飞速掠过的高楼,手指重复去按收藏夹的号码。
鹤氏出事,她完全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林准却可以查到所有原因。
而她享受他的关心,汲取他的愧疚,用所有的理所应当去击碎他的傲骨。
那次在笑谈里确定下来的感情,浑然不觉,他们在冥冥之中已经对调了关系。
--嘟嘟嘟。
“小月亮。”他的声音很沉,很好听,也惹得人落泪。
“你在哪?”江许月势必要问出答案,她仔细听着对面人的呼吸,想象他此刻的模样。
是慵懒地靠在躺椅上阖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