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六殿下再度欲自尽,被救下了
沉默半晌,承昭帝面色惨白,长出一口气,说道:加派不,撤掉六王府所有守卫,教他迁出去,就此当个普通的庶民,远离帝王家,断了妄念,教所有人清净些罢。
让崔氏自己选,出家还是改嫁,教他们皆走,走的远远的,此生此世,莫要教朕再瞧见他们
一语说罢,承昭帝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咳嗽平息,已是控制不住的泪湿满襟。
人老了,瞧着自己年轻时,便陪伴跟随在侧的人一个个皆死去,是一种残忍。
虽然承昭帝冷血无情,但太子,张皇后,长公主,这些重要亲人被圈禁后,因为恐惧依次的畏罪自尽,还是沉重地打击了这个本便病入膏肓的老人,教他一下子坠入更深的病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衰败苍老。
短暂时间内,他再承受不了亲人的离世,所以放谢琛离开,去做个普通的人,至少,谢琛与他皆能活下去。
边境军营中,谢瑜正在查看新建的药棚。
军中郎中小跑着过来,对谢瑜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回禀道:按殿下吩咐,所有水源皆烧开后饮用,病患亦皆隔开了,其余人暂时没有发热症状。
谢瑜的副将掀开帐帘进来,对谢瑜拱手行礼,禀报道:殿下,外敌派使臣来谈和。
听到副将这般说,谢瑜挑了下眉,问道:条件?
要我们承认,割让他们占了的两城。
晓得这些外敌竟然这般蹬鼻子上脸,趁火打劫,提出这般要求,谢瑜冷笑道:做梦,既然不识抬举,那便与他们继续打。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外面荒漠自冰冷的月光下呼啸,发出猎猎疾风声,如鬼哭狼嚎。
夜里,明灿在灯下整理药材,发梢还带着塞外的风沙。
谢瑜走过来,忽然握住明灿的手,说道:明灿,幸好有你提醒防疫,京城传来密信,父皇身体每况愈下,今日今日早朝,有朝臣提起了立储的事。
明灿闻言,整理药材的手不由得顿了顿。
抬起眼眸,瞧了面前的谢瑜一眼,明灿道:殿下,边境未平,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便是要谈,陛下方才经历了太子与六殿下的背叛,亦不能由别人提起,而要陛下自己想明白了,亲自提。
听到明灿不假思索地这般道,谢瑜温和的目光中尽是赞同。
明灿,你说的不错。
说着,谢瑜展臂,将面前的明灿揽入怀中。
夫妻二人静静依偎着,帐外,北风卷着沙尘拍打在帐幕上,帐中却温暖融融。
夜色深深,只有温暖的火光,照亮了萧瑟凄清的秋夜。
蛐蛐自有些枯萎的草丛中低唱着夏日的逝去,低矮的厨房中,徐青萝被烟呛得直咳嗽。
谢琛蹲下来,接过她手中的柴火,说道:我来。
瞧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徐青萝点了点头。
好半晌,灶膛中的火苗终于蹿起来,映着灶火前,两人的面容。
徐青萝站起身来,只见锅中的粥,米稀少得能照见人影。
米放少了。谢琛忽然轻声道,仿佛有些窘迫。
听到谢琛这般说,徐青萝忽然笑了。
眼波流转地笑了笑,徐青萝笑道:比昨天有进步。
谢琛瞧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亦是这般笑的。
只是,那时他只想不择手段,偏执地囚禁占有这笑容,现在却想守护它。
明天我去集市买些菜。觉察到因为自己出神地注目太久,徐青萝有些好奇瞧着自己,谢琛说道。
徐青萝收回好奇的目光,嗯了一声,去瞧锅中米汤,手指灵活狡黠地绕着衣带,不晓得在想什么。
她身上所穿的青色衣衫,瞧起来已经是穿过许多年的了,已经有些磨损破旧,但胜在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皎皎月光自破了的窗纸漏进来,照在四处漏风的低矮厨房中。
徐青萝复又蹲下身去,与谢琛一起烧火。
两人不曾言语,自这静谧之中,不晓得在何时,两只手,自乌浓如墨的夜色中悄悄握在一起,抵御秋日的寒意,与往后的风霜。
第57章 相信
◎◎
一个月后。
京城,皇宫。
殿外的雨声渐歇,秋日阴雨绵绵的空气中,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味。
谢瑜站在偏殿中央,瞧着面前坐在光滑坚硬的冰冷地砖上的谢璃。
五皇兄,你当真要如此?谢璃抬起头,眼中尽是血丝。
他方才十多岁,俊秀的面容,还带着几分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稚气。
谢瑜轻轻抚平宽大衣袖的一道褶皱,淡淡道:十皇弟,你该明白,这不是本王要不要的问题。
本王不曾参与皇兄的谋反!谢璃的声音嘶哑,他有些祈求地瞧着面前的谢瑜,眼眸中泪光闪闪道,本王甚至劝过母后,不要轻举妄动,只是只是父皇病情突转直下,皇兄与母后亦没办法了
本王晓得。谢瑜颔首,垂眸瞧着谢璃,冷淡平静道,所以本王没有用计教你卷入其中,教你像太子那般被废黜皇室身份,沦为阶下囚,然后绝望地死去。
谢璃听到谢瑜这般说,手指攥紧又松开。
他哀哀可怜瞧着面前的谢瑜,小小少年自巨大的畏惧恐慌下,精神崩溃,哭了起来,不停哽咽道:母后死了,皇兄死了五皇兄,我们毕竟是兄弟,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斩草除根
谢瑜忽然笑了,平素温文尔雅,纯善温和的人冷笑起来,那笑容教谢璃浑身发冷,不寒而栗。
谢璃抿紧了唇,不敢再多言语,只是面色煞白,神色畏惧至极地瞧着面前的谢瑜。
自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谢璃,谢瑜冷道:十皇弟,为自己留些体面。张皇后只剩你这一个儿子了,你又是嫡子,凭这两重身份,你便已经没了活路。
盯着放在面前的那个瓷瓶,谢璃整个人颤得厉害。
他瞧着谢瑜,反应过来什么,颤不成声道:你你早便将一切计划好了我们只是你的棋子
自太子决定逼宫那一刻起,他们兵败身亡的结局便已注定。谢瑜的声音平静得仿佛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而你
瞧着谢璃的目光忽然变得甚是冰冷,谢瑜道:张皇后的嫡次子,太子的亲弟弟,同样亦该死。
谢璃猛地站起来,想要逃离。
只是,他身后是冰冷坚硬的宫墙,他已经退无可退。
谢瑜!你以为杀了我便结束了吗?你谋害兄弟,朝中大臣不会饶了你的
听着面前的谢璃歇斯底里,有些胡言乱语地想要自救,谢瑜弯唇,忽然笑了笑。
他们不会,亦不敢置喙。谢瑜打断谢璃的话,饶有兴致地颔首笑道,明日早朝,本王会奉旨暂代父皇上朝,告诉他们,父皇如今在摘星楼闭关炼丹,不见任何人,那些术士只会说,父皇要专心修炼,以求见到
他顿了顿,方才继续道:见到我母妃的魂魄。
趁谢瑜说到最后,有些晃神似的,谢璃踉跄往一旁跑,撞翻了圈椅。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看似体弱多病,与世无争的五皇兄,早已织就一张无人能破的网,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为什么想到死去的皇兄与母后,谢璃声音发颤,为什么要将我们皆逼上绝路
因为承昭十六年夏,张皇后与王贵妃合谋害死了我的母妃,那一年,她方才十九岁,比你大不了几岁。
谢瑜眼眸中划过一抹厉色,他不紧不慢的步子紧逼谢璃退到墙角,垂眸,冷道:十皇弟,时辰不早了,你该上路了。
说着,谢瑜将手放在谢璃面前,缓缓展开,掌心赫然放着方才的那个小瓷瓶。
无路可退,万念俱灰的谢璃,颤着手伸向瓷瓶。
服下小瓷瓶中的毒.药之后,谢璃抬首,瞧向面前的谢瑜,忽地笑了,反问道:五皇兄,你以为杀人,复仇,能教你快乐吗?
谢瑜垂眸,目光漠然地瞧着眼前口吐鲜血的谢璃,不曾回答。
瓷瓶落地时,谢瑜转身走向殿门。
谢瑜推开门,却瞧见明灿怔怔站在微雨燕双飞的廊檐下,面色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