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这里很热闹,福利院的小朋友很多。
确切来说是在计划生育政策出现之后到二胎政策出现之前的中间这段时间里,福利院的人口暴增。
林素娟心善,只要有孩子丢在门口,她发现后都会把人带进来。
很多都是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婴,小身子蜷缩在竹篮里,只知道哇哇大哭,感到饿了,一个劲地扯着嗓子嚎。
所以她的同伴大部分都是女孩子。
有些狠心的父母连一块小被子都舍不得,只把孩子裹了一件单衣就送了过来。
林妈妈和她说过,有年冬天早上下了大雪。
天气太冷了,她起迟了,拿着扫帚出门扫雪时发现门口多了一个小雪堆。
用手扒拉开,里面竟然是一个冻死的女婴。
没几个月大,脸被冻得通,嘴唇发白,身子已经僵硬了,很有可能是昨晚上连夜送过来的。
住在附近的人知道了,脸色不好,叹了口气,摆摆头。
只能说一句:“真是造孽啊!”
福利院的后门往里面走几步是个小矮山,那里埋着一些孩子,是她们逝去的兄弟姊妹。
每年清明和过年前大伙儿都会抽出时间叠金元宝,纸上面写着祝福的话,烧给长眠地下的家人们。
相较而言,能够平安生活在福利院的孩子还是多了一丝幸运。
福利院名声在外,九十年代这附近有人南下做生意赚了大钱。
回家修房子时,心里起了善心,给福利院捐了一笔钱。
林素娟把福利院修缮了一番,剩下的钱全部用作孩子们的生活开销。
让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能省则省,确保孩子们每个星期能吃上两回肉。
95年南边岛上房地产泡沫破灭时,好心人胆子小,没敢掺和玩炒楼花,保住了手里的钱。
身边不少同伴仗着胃口大,把全副身家都投了进去,最后落了个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下场。
甚至有人站在楼顶一跃而下,鲜血染红了一地。
为了赚钱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唏嘘。
好心人想想都有点背脊发凉,思来想去觉得是自己做好事的结果。
于是每年都往福利院捐一笔钱,还设立了奖学金,额外资助读高中和大学的人。
林筱彤就是里面获利的其中一个。
等到她上高中时,二胎政策放开了,福利院的小伙伴慢慢变少了。
林素娟把孩子养大,过来愿意收养孩子的父母还是比较少。
毕竟那时各家各户日子都不大好过,多一个孩子就要多一张口吃饭。
过来领养的都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家长,愿意来这里挑一个年纪小的男孩。
孩子小不记事儿,容易养得熟。
长得漂亮的也更容易被领养。
林筱彤小时候长得好,人又聪明,嘴巴又甜,有好几对父母愿意领养她。
听林妈妈说,别人一抱她,她就哭,死活不肯走。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使劲扒拉她的腿不肯松开,都哭成了扁桃体发炎。
最后领养的人脑瓜子被吵得嗡嗡的,主动撒手了。
她成了院里的老人,安稳地住到了初中毕业。
高中要住校,高考后才把自己的床铺搬走了。
视线正对面是食堂、教室还有林素娟自己的小房间。
右手边是男生宿舍楼,现在住的人没有那么多了,不少屋子空置下来。
她那时候一间房子住了8个人,现在改成了单人间。
部分空置的屋子变成了杂货间,长时间没有人住,里面成了耗子和蜘蛛的快乐窝。
院子中间这块水泥地,旁边还有一个小型室内篮球场,四周摆放着一些运动设施。
左手边女生宿舍门前有一棵桂花树,之前有大学生志愿者帮忙做了一个树屋。
在离地一米多高的位置,在树杈上用木板搭了一块平台,上面竖着一个尖角的小木屋。
四周围着栏杆,和地面用滑滑梯连接。
她小时候也总爱爬上去,和小伙伴一起窝在树屋里。
头挨着头贴在一起,枕着胳膊,从天窗里数星星。
后门还有块菜地,每个人都有块专属小菜园,边上插一块牌子,一下课就会跑过去瞅瞅。
运气好还能当场撞见偷菜贼,气鼓鼓地手拿铲子,你追我赶,闹声都能飞出二里地。
在这里生活的日子有很多欢声笑语,一批批的人在成年后就离开福利院了。
开始独立生活,不过不管走得再远,都会抽空回来看看。
也有工作实在忙碌,抽不开身回来的,从工资里抽出部分寄给林妈妈。
兴许是时间久了,昔日粉刷成白色的墙壁变得斑驳不堪。
墙根处墙皮脱落,地上落满一块块白灰,还能看见裸露在外的墙砖。
雨水顺着水管流下,墙上出现好几条脏痕。
记忆中高大漂亮的宿舍楼也已经老了,树屋的木料年头久了,木板也生虫发脆了。
四周围着网子,滑滑梯已经不能玩了,木台成了鸟儿的家。
林筱彤看见一个孩子偷偷摸摸蹲在墙根下面,手握直尺,往墙上抹东西。
踮着脚尖凑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
“小武子,你在干什么呢?”
“彤姐,你回来了!快看,我在补墙呢!我厉害吧?”
他一回头,看清来人,压低声音回答,也顾不得身上被蹭到了白灰。
小萝卜头把人往前一拉,极力邀请她来看自己刚刚完工的杰作。
第458章 平行时空(十三)
她低头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嘴角一抽。
“你这是用粉笔灰抹墙?”
小武子得意的一昂头:“彤姐,还是你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攒了好多粉笔头,用尺子刮成细细的粉末,加点水嚯拢嚯拢,这颜色瞧着就和石灰一个样。
趁午睡时跑出来,用粉笔灰开始补墙。
现在常住在福利院的孩子最大的就是他了,除了外出上学的哥哥姐姐们,剩下的都是三四岁的小豆丁。
林素娟年纪大了,精神不济,雇了两个三十来岁的阿姨来帮忙照顾小孩儿。
所以他平时也没有什么玩伴,不过自己一个人玩的也很开心。
他可认真了,用尺子仔细抹平。
补墙还真是个废粉笔头的精细活儿,他攒了这么久的粉笔头,只补了巴掌大的一小块墙面。
不过事在人为,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够攒够粉笔头,成功将福利院所有的墙壁都粉刷一遍。
这样林妈妈一定会把他搂进怀里,喊他心肝宝贝儿。
“你想的可真美,小武子,哪有这么多的粉笔头给你造?”
林筱彤都被逗笑了,现在学校里基本上都是用投影,老师都很少板书。
福利院里的大教室里也安上了投影仪和触屏黑板。
粉笔的消耗量大不如前,更不用说用粉笔灰来抹墙。
“没关系,那我就用卖瓶子的钱买粉笔。”
他拍着胸脯,打着包票,眼里亮晶晶的。
她好像在里面看到幼时在树屋上看到的星星,触动了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从兜里掏出十块纸币塞到他手心里。
“那我就等着看了。”
“彤姐,我小武子办事,你放心,保准给咱家里墙上捯饬得漂漂亮亮的!”
他咧着嘴,抖着小短腿直乐呵。
“那行,你接着忙吧,我去看看林妈妈。”
小武子点点头,目送林筱彤去了办公室,收回目光,蹲下身子,继续抹墙。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粉刷匠。
林筱彤上前敲敲门:“林妈妈,我来了。”
听到里面人起身一阵翻动的声音,等了一会儿,门才被拉开。
林素娟惨白着脸扶着门框,满是惊讶。
喘了口气儿才回:“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也不说一声。”
林筱彤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小步往屋内走。
“林妈妈,你是不是没吃饭啊?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素娟拍拍她的手:“我就是起猛了,头有点晕,坐着缓缓就好了。”
林筱彤握着她的手都觉得瘦的有点硌人,扶着人坐下。
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烫,心里止不住的担心。
“林妈妈,是不是还有点低烧?我们去医院瞧瞧吧。”
林素娟坐在椅子上,握着水杯暖暖手。
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抗拒:“医院一股消毒水味,我闻不惯。
兴许是昨晚上降温有些着凉,我吃了一粒退烧药就好了,用不着去医院。”
林素娟看着是个温温柔柔没脾气的,但实际上也很执拗。
“那好吧,我去接点热水给你泡泡脚。”
拿起水瓶晃了晃,没热水了,拎着水壶准备去食堂接点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