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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祭司她盯上我了 > 第254章
  而今的三春城,不过是战乱后重建的一座寻常城镇,早已不见当初京畿繁华盛景,王侯将相,恩仇爱恨,都不过焦灰之下的一抔尘土。
  三春城南有山名曰羡南,背倚青山,怀抱曲江,终年常笼云雾,显出几分幽深的冷寂来。
  烟雨霏霏,踏过青石做的石阶蜿蜒走上山中,青绿林叶间,偏偏却有虞美人开得浓烈,抬眸看时恍然竟开了半山,在这片清冷烟雨中显出一种妖异又凄艳的绯红来。
  来人撑着纸伞,脚步轻缓,发如流瀑,衣胜白雪,伞面上白梅清癯,一如她周身风骨。
  羡南山乃是云朝皇室王陵所在之处,只是经年战乱,时隔百年,如今早不见当初肃穆。
  墨拂歌缓缓穿过蜿蜒石阶,终于在山崖尽头看见那人。
  山崖间孤亭一座,薄酒一壶,看山间云雾缭绕,山下花叶长青,独不看山中人长眠。
  偏偏亭中那人着青碧衣裙,衣上绣着蝶恋花的纹样,在这样凄清的王陵间,清新得如同笔下偶然遗落的一抹春色。壶中酒让她面上染出几分微醺的酡红,倏然似海棠花红,荼蘼一地。
  在听见脚步声时,慕容珩抬起眼,似乎也称不上诧异,只悠悠问,你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人之将死,总是会想回到故土,但三春城早已不是当初模*样,只有王陵勉强逃过战火。你既与初霁有情,大抵会想再来她的陵寝处一看。墨拂歌走至庭边,收起了手中伞,抖了抖伞面上的雨水,从容说出自己的推断。
  慕容珩闻言,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她身边的座位,墨拂歌,你的聪明或许讨人喜欢,但更多时候招人厌恶。
  墨拂歌坐在慕容珩身侧的位置,看着慕容珩斟了一杯酒递给她,我说过许多次,世人如何看我,我并不在意。
  你之心性,应该去寻仙求道,何必在人间蹉跎,为凡尘琐事劳其筋骨。慕容珩这话听不出究竟是真心还是讽刺,她只又为自己斟上一杯酒饮下。
  寻仙么?墨拂歌的倒是不掩面色讥讽,神佛无非是庸人为自己所找的借口,若这世上真有神佛她垂眸,语句微微停顿,命运也不会如此不公。
  眼看墨拂歌只看着面前的酒杯发呆,慕容珩提醒道,清明时节的竹叶青味道最佳,是从前三春城有名的酒。可惜如今滋味也不如当年了。
  墨拂歌只用唇瓣抿了抿杯中酒,虽然酒香的确醇厚,但实在清冽过了头,细品来已有几分清苦的滋味。她的确对酒这种东西提不起兴趣,最终还是放下了酒杯,可惜未能感同身受,自然也品不出和你一般相同的滋味。
  的确,有太多事,也不过只有自己才品得出其中滋味。
  物非人非,这酒喝过太多次,也是腻了。其实她早已喝不出酒的滋味,不过是偶尔微醺时,会有一瞬恍惚以为对饮之人还在身侧,这人世间,也是一样无趣。墨拂歌,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说过我总会死的,何必在最后的时间还要跋山涉水来寻我。
  墨拂歌的手很轻地点过腰间剑柄,最后并未拔剑,慕容珩,总要看见你咽了气,我才能安心去的。
  墨拂歌身上的异常她自然知晓,她能感知到自己的诅咒已经被墨拂歌过渡到了自己身上。值得么?你能活下来已属不易,却又这么轻易地将性命给了别人。
  你总在问值得与否。墨拂歌安静地看着山崖外翻涌的云海,墨衍曾经教导我落子无悔,但人非木石,世事亦非棋局,孰能无悔?但他有一点说的是对的,无法挽回的事当思虑周全,所以我下定决心去做的事,都愿意背负所有代价,也承担得起一无所获的结果。我去做这些,并不是图她的回报的。
  你真的不在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让我去死,你又在等什么呢?慕容珩呵呵笑了起来,来打个赌吧,墨拂歌,如果她来了,我可以给你诅咒的解药。
  此话终于让墨拂歌露出些许惊诧的神色,那若是我输了呢?
  输了的滋味已然足够苦涩,你可以去黄泉下慢慢品尝。慕容珩把玩着手中瓷杯,毕竟这样的滋味我体会过三百年。
  墨拂歌听得出她话中所指,你此次回羡南山,本是想与她同葬的,是么?
  慕容珩并未正面回答,皇陵中早已空空,连棺木也是一具空棺,如何同葬?
  你已开棺看了。墨拂歌一手点着下颌,若有所思,重光帝下葬前悲悯,曾嘱咐过无需任何殉葬,亦无需金银玉器陪葬。重光帝陵中空空,应该是世人皆知的,连摸金校尉也懒于光顾。而至于空棺一事,如若棺木尚还完好,尸身失踪的概率微乎其微。
  慕容珩用一种幽深的目光注视着她,你想说什么?说她本就是一具空棺下葬的么?
  墨拂歌看向她的目光忽然多了两份悲悯,以苗疆的灵蛊渡命之术续命,是逆转阴阳的改命之术,因为擅改天命,所以死后魂消魄散,是不会留下的尸身的。
  她安静地伸出手,此刻她的指尖已经苍白得几近透明,整个人的身形细看去也显得虚浮了许多。就如我此刻一般。
  慕容珩倏然瞪大了眼,拽住了她的衣领,似乎想说些什么,身体却已经承受不住剧烈的情绪起伏,她最终只是闷声咳嗽着,嘴角溢出星点斑驳血迹。
  艳如红梅。
  她真的是如你所想一般么?墨拂歌的问句很轻,却让慕容珩面色苍白如纸。
  而在听见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时,她最终溢出一点苦笑,断断续续地道,你赢了墨拂歌。
  你遇见的,是一个无论何时都会选择你的人。
  墨拂歌抬眼看去。
  一时间风声停息,雨声亦听不真切,只能看见红衣如火,让这半山的虞美人都尽数失色。
  是她的心之所向,是她的妄念所至,是她一生所想寻得的安息之所。
  而下一瞬,她已被拥入怀中,白檀木的香气浅淡而温和,温煦地将她尽数包裹。那人的拥抱很用力,臂弯因为紧张而颤抖,似是像要将她融入骨髓。
  你赢了。慕容珩的声音很轻,从容地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轻轻放在了桌面。
  叶晨晚这才反应过来此地还有一人,面露警惕地注视着一旁的慕容珩。
  但是对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腰间佩剑,借你照雪庭光一用。
  叶晨晚并不知晓她在此刻索要佩剑的缘由,但墨拂歌在她身后轻声道,无妨的,借给她吧。
  她最终还是将腰间佩剑递给了慕容珩。
  慕容珩垂眸望着手中剑,皎如明月,皑如白雪,便如天上明月,经年不改皎洁。
  她转向了身后山中皇陵的方向,看林叶萋萋,经年葱茏,而她与陵中人早已阴阳两隔百年。
  但无妨,终于,可以再重逢了。
  剑光如雪,血色如花。
  照雪庭光划开她的咽喉,血色喷薄而出,她的整个身体在日光中身形融化做碎金,纷飞四散,最后消失无踪。
  雨声淅沥,除了剑刃上的星点血迹,她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为何会叶晨晚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剑上的血迹,不敢相信慕容珩就这样消失不见。
  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的故事,我们不过是事外人,都不得而知。墨拂歌却早有预料一般,拿起了桌面上她留下的瓷瓶,最后与叶晨晚对视,晨晚,能再见到你,的确是意外之喜。
  我很开心。
  叶晨晚在此刻无意去关心墨拂歌先前究竟与慕容珩交谈了些什么,她只是伸手拂过她眉眼,确认着眼前人的真实。
  她只是安静地将眼前人拥入怀中,阿拂,我在这几日总是想起你当初问我,若命运让你做出违心之事,我会原谅你吗?
  我在那时回答过你,会。
  既是命运无法违背之事,便不是你的本心。我希望你能得到我的偏爱,永远不必被放在天平上去衡量。而你也不必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世间命运作弄,相知相守最难得。
  我不想再错过了。
  一个吻很轻地落在她额间。
  我来接你回家。
  山间雾雨初停,而她眼中那场春雨却倏然落下。
  、
  又一年榴花初红时节,墨临城的夏日总是这般叶绿花红,芭蕉叶浓在庭院投射下一片绿荫,而花开的正好,灼灼似火。
  城中某处书院内,女师刚说了一句散学,屋内的女孩们已如放飞的鸟兽一般扑腾着翅膀欢呼着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