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本能地绷紧了身体,指尖冰凉。他试图运转那微乎其微的灵力护体,却只感到丹田内一片空虚,灵胎的暖流与这环境的阴寒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触感环住了他的腰。
他惊得险些叫出声来,身体却在下一秒骤然离地竟是被应宸打横抱了起来!
你 玄微惊愕地看向头顶显出身形的男人。
即使与眼前这个人交融了无数次,那每次的感受其实都无比诡异。那东西没有实体,只有肿胀、冷硬的气压,像是无形的寒冰一次次凿开他炙热的身体。有时候冲撞得太狠了,他几乎都能感受到周围的空气被不断压入腹腔深处他明明记得清楚,眼前能够看到的应宸,只是一抹虚影而已。
可此刻,这人居然有了实体,而且还将他抱了起来?
应宸却看也没看他,抱着他径直走向了一架爬满枯藤的破旧秋千椅。玄微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拂过,秋千椅上的灰尘枯叶便瞬间消失无踪,变得十分干净。
应宸将他放在秋千椅上,甚至还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似乎是想让他坐得更舒服一些。
玄微:?
坐好。 应宸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硬邦邦,完全和他的举动不在一个频道上。
玄微欲言又止,正皱眉疑惑的时候,就看到应宸缓缓转身,面向了那片死寂阴森的庭院。
他甚至连手都懒得抬一下,只有那双暗金赤瞳骤然亮起,随即一股源自九幽深处的恐怖戾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狂潮,以应宸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轰!
那气息充满了纯粹的死亡、毁灭与至高无上的威压,所过之处,残存的花草竟瞬间枯萎化为飞尘,偌大的庭院中心转瞬迸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呃啊啊啊!
只见一道浓郁如墨、扭曲挣扎的黑影被那股戾气硬生生从一口枯井中拽了出来!那黑影呈现出模糊的人形,散发着滔天的怨气和血腥,它疯狂地挣扎、尖啸,试图对抗那碾压而来的意志。然而应宸甚至没有正眼看它,他只是随意地抬起那只缠绕着暗红魔纹的右手,五指凌空,轻轻一握
嗤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攥住揉碎。那厉啸的黑影连挣扎都来不及,瞬间扭曲坍缩,化作一缕腥臭的黑烟,湮灭在了昏暗的夜色当中。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随着主魂的湮灭,庭院四周的阴影里、回廊的柱子后、紧闭的房门内无数道形态各异、散发着怨念与恐惧的鬼影如同被惊扰的蟑螂,瑟瑟发抖地浮现出来。它们密密麻麻挤满了视野,却无一敢抬头直视庭院中央那魔神的身影,一个个只顾着匍匐在地,发出无声的哀鸣和乞求。
应宸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一道森冷的阴风,刮过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滚。
再敢滞留此地,惊扰生人
形神俱灭,永劫冥渊。
那些鬼影如同得到了特赦令,连滚带爬,争先恐后地化作一道道阴风,转眼间逃离得无影无踪。庭院内弥漫的阴冷怨气如同被烈阳炙烤的晨雾,猛然消散一空,连原本惨淡的月光看起来都变得清朗了几分。
玄微坐在秋千椅上,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
他微张着嘴,凤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就这么完了?
赵先生先前请过的那几位大师也不是无名之辈,有几位甚至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了,玄微这一路也跟不少人打听了这座宅子的历史,确实是吞噬了无数年轻女子的性命、又让那么多大师都束手无策的厉鬼,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只是亮了一下眼睛,抬了一下手,说了三句话就结束了?
更何况,眼前这个人,也只是刚刚取回了一丁点微薄的魔力而已
大概是玄微的目光太惊愕了,应宸转过身对上他的脸,竟觉得好笑似的,抱起手臂冷哼道:区区蝼蚁,本座能与它们开口说几句话,已是它们万世修不来的造化了。
玄微呆了好半天,才茫然地哦了一声。
应宸忽然哼笑一声,几步走回秋千椅前,再次不由分说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玄微身体一僵,下意识挣扎:我可以自己走
应宸挑了挑眉,忽然蹦出来一句:昨夜太过,孤自会负责。
玄微瞬间不挣扎了,眼睛还睁大了一圈,以为自己听砹恕
抱紧本座的脖子,摔下去孤可不管。
玄微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觉得更茫然了这家伙怎么有了人类的身体,好像也变得有了那么一点点人味了?
他看着应宸线条冷硬的下颌,呆愣了好半天,才试探着抬起手臂,小心环住了应宸的脖颈。
被拥抱住的男人垂眸瞥了他一眼,又命令一句:抱紧点,本座身上有刺吗?
玄微:
乖乖抱紧。
总算是满意了似的,鬼王大人又哼了一声,这才把人往上抬了抬,转身踏出了这座已然恢复了宁静的古宅大院。
作者有话说
鬼王大人:这小东西怎么一天天地就想死,偏不让你死。
继续抽小红包!
第 7 章
1.
回程的车厢内,玄微疲惫地倚靠在应宸身边,后者此刻不做声了,只漠然坐在他身侧,闭目休憩。丹田内,那枚吸收了古宅逸散能量的灵胎,正散发出异常温暖与平和的气息,像是一只小小的暖炉,烘得玄微全身都舒服了不少。
他不由地看了眼身侧人冷硬的侧脸。
应该不是这人刻意留下的力量吧?
不敢自作多情,可又忍不住想起应宸刚刚那句生硬的孤自会负责难道最近这些天,真的是他有意在照顾我的吗?
有了实质的身体,说明这人应该是取回了一些力量,刚刚那震慑的威压也确凿无疑
玄微不敢深想,毕竟传说中的冥域之主实在是个无情暴虐的凶煞之徒,被描绘得万分阴冷可怖,怎么可能会在取回一丁点力量之后,就分一些出来照顾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凡人呢?
按传言来说,不该是我越痛苦,他就越痛快吗?
思绪如乱麻,玄微无力地阖上眼,放弃思考了。
就算是又怎么样?不过就是怕我这个趁手的玩具真的坏掉了,偶尔施舍着修补一下罢了。
模糊地,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如往常般站在一条灰暗的山路上,一路这样走到头,便会寻到一处高耸入云的悬崖边。他时常自己一个人走到这条路的尽头,然后坐在崖边,看着天空中飘散的云朵发呆一整天。只不过在这梦里,他隐约在云层之间看到了一双巨大的暗金色眼瞳,和那双眼睛对视的刹那,他张了张嘴,喃喃问了一句:
请问我还要等多久?
那眼眸注视了他好半天,竟真的回答了他。
你在等什么?
玄微慢慢抱紧了自己的腿,蜷缩着,低下头说:等一切结束我就可以死了。
那眼眸似乎眯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说:为什么想死?
玄微自嘲地低笑一声,又抬起头看向它:我现在,能算是活着吗?
从出生开始,我就不算是活着,玄微扯了扯嘴角,露出和平常一样恬静又虚假的笑容来,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喜好什么都没有。现在更是
他有些说不下去,不自觉咬紧了嘴唇。那双眼低垂着静静看着他,片刻后追问:更是什么?
鼻腔有点发酸,玄微忍耐了好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是我太贪心了,我本来也不是人类,不该奢求那些属于人的东西
你是人类。
那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玄微愣了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不是,我是从神树里诞生的
你有人类的身体,有属于人的魂魄,有自己的名字,便是个完整的人类。
玄微怔了好一会儿,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半天,最终苦笑着点了点头,好吧,谢谢你安慰我。
只是陈述事实,没有安慰你。
呃,哦
那眼眸又看了他半晌,忽然从半空中下坠,缓缓坠落到他身前,只一只瞳孔就几乎有他整个人那么大,玄微瞪大了眼睛,本能有些惧怕,不由地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