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滴雨落在了钟离棠的额头上。
嗡嗡。
他脚下的土壤里传来雨虫将醒的低鸣。
钟离棠立刻奔向最近的一棵巨树,攀着树身上凸起的瘿子和被雨虫啃噬后留下的坑洞往上爬,越往上,雨虫啃噬的痕迹越少,说明这树并不在雨虫的食谱之上,浅尝过后便会放弃进食,所以不妨在此暂时避雨躲虫。
手被树皮擦伤划伤,破了皮流了血,他也不在意,在足够高的树杈上站定之后,便用锋利无比的凤鸣九霄剑,在树身上劈砍削挖出个树洞。
哗啦啦。
大雨落下,瞬间把钟离棠全身浇透。
他身子晃了晃,知道此刻不能停下也不能倒下,便咬牙坚持着把储物袋里所有有驱虫之效的东西都拿出来用。汁液沿着树身倒下,纵使会被雨水冲刷掉,但落在树根也是好的。晶石镶嵌在洞外用剑挖出的坑洞里。药粉洒在洞里和身上。然后把隐匿气息的符篆贴着身上和洞内,希望有用。
以防万一,他还拿灵物在洞内布置了一个小型传送阵。小到启动后,只能传送走他怀里的龙蛋。至于他,若再用传送,不亚于当场自戕。
做完这一切后,钟离棠才虚脱地靠在并不宽敞的树洞里。
爬树挖洞时不觉得累,停下之后,便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于是便忍着不适,任头发和衣服都湿嗒嗒地黏在身上,手上的伤也没有处理。
好累,身体和精神都疲惫至极。
钟离棠的眼帘缓缓垂下。
嗡嗡嗡……
底下的虫鸣声越来越大了。
钟离棠捏了捏眉心,挪到洞口,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黑紫的土壤出现密集的孔洞,无数狰狞丑陋的雨虫爬了出来,肥硕的身体上是一对小小的翅膀,只能支撑雨虫短暂地低飞。但他担心雨虫会爬上来,便一手紧握着凤鸣九霄剑,眼睛也死死盯着洞口和下方的情况。然而他的身心实在太疲惫,总是忍不住打瞌睡,索性取出一枚本来是给谢重渊准备的压制火毒的丹药含在嘴里提神,这药的效力更强,味道也就更苦,便是吃惯了各种苦药的他都忍不住蹙眉了一瞬,心想若是谢重渊,怕是又要闹着不愿吃了。
想到谢重渊,他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扯了扯衣领,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龙蛋。
完好无损。
就是不可避免地沾了水。
钟离棠扬起的唇角顿时抿直了,不由地为自己的疏漏感到自责,然后连忙找出一块干燥的软布把龙蛋仔细擦拭干净,才又展颜。
说不上是几个时辰之后,雨渐渐停了,雨虫们也陆续退回地下。
已到极限的钟离棠再撑不住。
眼帘低垂,昏昏欲睡。
双手却下意识环抱住腹部,那本来纤细的地方,如今微微隆起——正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由拳头大小变成得两手捧着的龙蛋。心口放不下,便只好放在腹部。他没孵过蛋,但大约知道,蛋想要破壳,是不能冷着的。
而他不知是淋了雨的缘故,还是火毒又开始作祟,体温愈发高了。
昏沉间,他想,高些也好,正好可以用体温给龙蛋保暖。
“呵。”
有人落在了树洞外枝桠上,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几乎就要睡着的钟离棠,心中顿时一凛。
他希望来人是清醒了的胡十四。
“别来无恙啊,仙尊。”
但显然不是,胡十四鲜少唤他仙尊。
第60章 魔宫夜宴
粗陋狭小的树洞里, 钟离棠狼狈地蜷缩着,玉簪歪斜,发髻松散, 雪白凌乱的发丝黏在烧得通红的脸颊上。
往日干净整洁的白衣, 皱巴巴的,沾了污泥, 蹭了青苔, 还染了淤血。
哪还有仙门高岭之花的样子?
听到他的问候。
倏地睁眼。
湿漉漉的雪色长睫下,漆黑明澈的眸瞳,警惕地望着他。
活像一只不安的鸟雀。
“听闻仙尊养的凶兽进了荒域, 本君特来会会,”夜寄雨笑得玩味, “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
钟离棠把双膝屈的更高, 挡住腹部。
书里, 谢重渊融合完龙血力量破壳后, 因不熟悉情况, 误从出口在魔域的一处通道出了荒域,不出意外地一出去就被群魔发现,欲要吞噬他来增长修为。夜寄雨便是其中的一员。
所以, 夜寄雨口中的“会会”定不简单。
更别说,谢重渊还两次阻拦夜寄雨杀他, 早就与之结下仇怨。
手隔着衣裳轻轻地摸了摸龙蛋。
钟离棠心知, 绝不能让龙蛋落到夜寄雨的手里,否则谢重渊必死无疑。
“魔域通往荒域的通道有七,只有一个出口是在荒域西境。如此还能遇见,确实令人意外。”钟离棠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话, 嘴巴也干得厉害,舔了舔唇,他继续道,“只是不知喜从何来?”
夜寄雨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唇上,喉结滚了滚:“自然是喜在——”
话还没有说完,便察觉周遭的空间隐隐有些波动,他暗道一声不好,立刻俯身抓住钟离棠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出树洞。
但钟离棠的目的已经达成。
传送阵设的时候刻意定了位,一启动,就会把龙蛋送去龙冢,几个时辰过去,那儿的荒兽合该离开了,怎么也比留在这里被夜寄雨发现后安全。
而心情一松,他眼前便是一片眩晕。
不得不靠着树身支撑身体。
“竟差点叫你逃走!”
夜寄雨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羞恼,尤其是联想到前两次的失败经历,更是恨得牙痒痒。
当即释出一股神识,扫过钟离棠全身,把他腰间的储物袋和身上凡是可以助力的灵物全扯下来丢进树洞里,然后放一把魔火,全烧了。
钟离棠转头看了一眼。
火光中,一缕不起眼的红雾袅袅升起,缓缓地往树洞外飘。
“喜在我心想事成,”夜寄雨箍紧了他看似像挣脱实则只是无力抬起的手腕,“终于可以邀尊上到魔域做客了。”
红雾缠在了夜寄雨的身上。
钟离棠的视线也落在了夜寄雨野心勃勃的脸上,喟叹:“原来是你……”
“什么?”夜寄雨。
钟离棠却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已身在魔宫。
“也不知这房里放了什么宝贝,竟劳的君上命我们两员魔将在此看守。”
“能让君上入眼的,定非俗物。”
“也是,不然君上也不会要在今晚设宴,还邀了众魔君前来赏……”
屋内,钟离棠睁开眼,不知是不是睡了一觉,身体得到休息的缘故,竟有种回光返照的轻松。
他从床上下来,赤脚走了一圈,此时的魔宫还未被谢重渊占据变成金碧辉煌的黄金宫,仍是旧时粗犷野性的风格,屋顶和柱子不知是什么巨兽的壳与骨,墙壁和地面则是大块大块不规则的怪石。也不知道是怕他生事,还是关着他的这间房许久无人居住的缘故,屋内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破旧的床榻和几处固定在墙壁上用来照明的悬珠宝灯,竟再无旁的物件。
钟离棠叹了口气。
他不想坐以待毙,可外头有人看守,屋内和身上又没有东西可以助他。
但就这么放弃不是他的性格。
还有什么办法呢……
钟离棠倚着墙,望着离得最近的一盏悬珠宝灯散发的柔光,陷入沉思。
想着想着,他忽然想起前世在魔宫病得起不了身只能整日躺在床上时,照顾他的魔宫侍从,或者说是伪装成侍从的谢重渊,因为怕他无聊,时常费尽心思搜刮些乱七八糟的趣事说与他听,其中就有关于魔宫的。
“君主杀了魔界众君,称霸魔界之后,嫌魔宫难看,便决心重建。谁知推倒旧宫时,却发现地下竟有不少密道。”
侍从说着,还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
那时他病得严重,难得的清醒时间,心神也都在抵抗病痛的折磨,其实并没有心思听侍从讲故事,但因着误会侍从在魔宫饱受欺凌和排挤,没有朋友也没人说话,着实可怜,又是好心,便不忍拂,总是配合地应声。
“密道?”
“对!”侍从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我问了,呃,不对,是我们君主问了宫里的老魔,我听见的,原来是曾经的魔尊偷偷建的,为的是背着善妒的魔后与宫里的侍女偷i情,密道刻了隐匿阵法,又仿照凡间皇宫的做法,无需动用魔力,反而不会被发现,只要启动机关,便可进出……”
“什么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