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尚未消散的想法是——
提剑刺出,杀了谢重渊。
钟离棠的心颤了颤,手指倏地松开,宝剑脱手落了地,只差一点,他就会像前世那般杀了对他毫无防备谢重渊,再次让他伤心。
幸好,他清醒的不算迟。
同时,他想起来在哪见过江潮生手里的水母了——故友沧澜的居处,用故友的血泪所养,分泌的毒素有惑人心神之效,解法是要么杀了水母的契主,要么服食故友的血泪。
而钟离棠正好曾服用过沧澜眼泪所化珍珠制成的药,如今虽不能完全免疫水母的毒素,但却大幅削短了毒素对他心神影响的时间。
“凶兽受死!”
“不惜一切代价杀凶兽!”
“杀凶兽!杀凶兽!杀凶兽!”
仙盟修士们像疯了一样,不惧生死,源源不断地冲过来,试图杀了谢重渊。
谢重渊为了自保只能反杀他们。
见此情形。
钟离棠叹了口气,轻声唤道:“剑来。”
咻的一声。
有银白的长剑自魔域破空而来,落在他抬起手中,被他纤长的手握住,发出阵阵嗡鸣。
听到动静的谢重渊回头。
看到钟离棠神色凛然,正执剑朝他挥来,漫天雪白剑光中,他瞳孔骤缩,却不躲不避。
仙盟的修士们信誓旦旦地说,是钟离棠主动配合他们设陷阱杀他,他一直不愿相信。
可如果钟离棠为了天下真要杀他……
谢重渊闭上了眼睛。
雪白的剑光却精准地避开谢重渊,击退了他身前那些欲要攻击他的仙盟修士们。
然后钟离棠腾空而起,释出所有神识寻找江潮生的踪迹,很快,便在封印了谢重渊本体的昆吾山黑水潭边捕捉到了江潮生的身影。
“只要契约了凶兽本体,我将天下无敌。”
江潮生的眼神有一种压抑的狂热和激动。
噗——
他的心口忽然剧痛。
低头一看,银白的剑尖穿透他的心脏后露出三分,肩上与他契约了的水母,瞬间化作一滩水,合着他心口涌出的血顺着剑尖滴落。
“不……”
他满心不甘,但生机已断,只能死不瞑目。
-
“棠棠!”
彼方,谢重渊疑惑地睁开眼,还来不及欣喜钟离棠原来不是要杀他,就再次看到他骤然失力,自空中坠落,连忙飞起接住了他。
“我……”
钟离棠想说话,但涌上喉间的血却把他声音堵住。他没有修为,极品蕴灵丹的使用,便会透支他的生机,而随着生机的流逝,他的白发逐渐失去光泽,脸上病态的薄红也如潮水退去,整个人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枯败。
“为什么?明明已经重来了,我们还是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谢重渊抱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墨绿眼眸满是悲伤,晶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落下。
“师弟!”
陆君霆奔了过来,悲痛地跪在地上望着他。
“我、我都做了什么?”
而那位突然失去对手的凌霄宗峰主,浑身是伤地愣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怎会在此!”
“我仿佛做了一场梦。”
“我们怎能如此对待仙尊?”
仙盟的修士们也如梦初醒,纷纷停了手,不再攻击,惊疑不定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咳……”
钟离棠在谢重渊歪了歪头,吐出嘴里的血。
他本以为夜寄雨是帮谢重渊分i身逃出封印的那个人,可现在看来,恐怕江潮生才是。
若江潮生是……
故友的冰蓝水母,指向错误的追踪香。
沧月……钟离棠在心中叹息。
怪不得前世和书中剧情里,谢重渊唯独对他二人格外优待。
“师兄……”钟离棠转头对陆君霆说,“小心……沧月……他……有……问题。”
陆君霆含泪点头,然后悔恨地说:“师弟,当初是我做错了。”
钟离棠想说自己早就原谅他了,但他的力气所剩无几,所以最后他自私了一回,回眸对谢重渊道:“答应我……如果我死后……你没死的话……就好好……活着。”
也是在神识看到昆吾山黑水潭之后,他才想起来与他结了同生共死契的并非谢重渊的本体,契约的效力将会大打折扣,他死之后,谢重渊即便死也只会死目前的这具分i身。
魂归本体后,谢重渊兴许还能复活。
谢重渊不想答应,可看着钟离棠强撑着一口气,执着地想要他一个答案,终是不忍。
“好。”
-
得到满意的答案后,钟离棠的嘴角微扬。
就在他心神一松,快阖上眼帘的刹那。
胡十四推开碍事的陆君霆,挤过来,拿出法宝,倏地把钟离棠变成了一支白玉海棠。
“?”谢重渊惊怒不已。
若胡十四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胡十四道:“你们用解酒汤把我唤醒的时候,不是说过净心去沙州养彼岸了么?但需要时间,哪怕设法聚拢鬼气,少说也得三年五载是吧?而我这法宝能把人变成死物,但是持续时间有限,还需一时间法宝延长。”
谢重渊不是修仙界土著,哪怕得了些精血传承记忆,也一时没有理解胡十四的意图。
但陆君霆却一听就明白了:“如此能留师弟一口气。待彼岸修复,制成药,再令师弟服下,解了火毒后,师弟的修为和灵力便会恢复,届时生机自然充沛,便能转危为安。”
这下谢重渊懂了,意思是钟离棠还有救。
“哪有合适的时间法宝呢?”胡十四喃喃。
谢重渊道:“我知道哪有。”
“哪里?”陆君霆急切地问。
谢重渊道:“海域归墟。”
前世,沧月捡到重伤坠海的他后,为他疗伤,还用一内里十年外界却只过去一日的法宝助他修炼过。而作为交换,他答应为沧月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事不宜迟,谢重渊当即变成黑色巨龙,衔着白玉海棠飞去了海域。
循着前世的记忆路线,用异火腐蚀笼罩着归墟的古老结界后,他轻松入内,找到沧月。
“棠棠对你那么好,你却如此害他!”
谢重渊现在怀疑彼岸的损坏和江潮生做的事,都与沧月脱不了干系。
有了前世的全部记忆后,他最清楚沧月的真面目不过——愤世嫉俗想毁了一切的疯子。
“我也不想的。”
沧月看着被他小心抱在怀里的白玉海棠,神色忧伤。他没想到江潮生的野心那么大,竟想让钟离棠杀分i身,自己趁机契约本体。
“呵。”
谢重渊冷笑一声,也不与他废话,直接释出异火洞穿他的腹部,挖出一枚雪白的鲛珠。
“交出旋螺,否则我便毁了你祭司的鲛珠。”
沧月有眼线在外,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没想到他清楚自己的弱点,一击毙命,不禁捂着受伤的腹部,变了脸色:“你毁鲛珠,我就毁旋螺。”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谢重渊道,“只要你把旋螺给我,我将踏平九州四海。”
“一言为定。”
沧月把时间法宝旋螺给了他。
-
谁知谢重渊得了东西后就翻脸不认账,自己天天呆在魔宫不说,还不许魔族外出作乱。
“你敢骗我?”找过来的沧月怒不可遏。
谢重渊还是冷笑:“我又没说什么时候开始,先等个千八百年我心情好了再说。”
他疯了才会重复前世的作为,否则心怀天下的钟离棠就算活过来,也会被他气死。
“你!”沧月差点先被他气死了。
指望不上谢重渊,他回头就暗戳戳地继续宣扬凶兽威胁论,试图鼓动世人再次讨伐谢重渊。但是一来除了巅峰时期的钟离棠,无人能打得过谢重渊。二来人族仙门有陆君霆强势镇压,妖族也被胡十四管得严,蛮族向来不理外界纷争,鬼族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几次都掀不起大风浪后,他只好亲自下场搅动风云,挑起各族纷争,让天下摩擦不断。
到最后,魔域反倒成了最安宁平和的地方。
“……我来到这个世界前,刚搬到一座山居住,但是没几天,山下的一个小国就莫名其妙开始说我这头恶龙会在他们公主成年的那天把她抢走,哼,完全是诬陷,我要抢也只会抢棠棠你,才不会抢那什么破公主。”
外界的风风雨雨,谢重渊漠不关心,整日捧着小小的旋螺,絮絮叨叨自己过去的故事。
哪怕钟离棠并不会听见。
说累了,他就变成小龙崽,钻进旋螺里,用桃心尾巴卷着白玉海棠,陪着他一起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