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尚未燃起,帐香被暖。
幻境外的萧长泽扭头转身,雪溪正在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躲什么?”
萧长泽:“我要看的不是这些。”
雪溪:“这些都看不得,你要看什么,对你而言,我们的过去那么不堪吗?”
萧长泽被他一噎,简直气短,“我不是这个意思。”
雪溪:“那你是什么意思?大婚前夜入洞房,是什么很不光彩的事吗?委屈你了?”
萧长泽:“我没有,你不要故意扭曲我的意思,分明是我欺负你,委屈你。”是他的雪溪次次心软退让。
很应景地,床榻上两人隔着床幔的低语声恰好也是与此有关,萧长泽长了一张嘴,什么荤话都往外说,恼人得很,言语断断续续地,不时被人捂着嘴。
雪溪:“是我没点头吗?”
萧长泽:“你是被哄骗——”
雪溪:“你骗得到我?”
萧长泽:“我——!你遇到我之前没有见过情爱之事,我不跟你吵。”
雪溪:“是,我没见过,别人成婚都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洞房花烛,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不合礼数,情爱微薄,所以床榻之间的调情的话也要被拿出来一一批判?”
“你在苛求自己什么?”
说话间,眼前情形忽闪忽闪,幻境里的萧长泽独身一人悄悄将沉睡着的雪溪送回了住处,他坐在床边守了半夜,不知在发什么呆,天色将明未明时方悄悄离开,临走前还在睡着的人眉心落了个吻。
幻境外的萧长泽:“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
循序变换的幻境忽然变得明朗,大片大片的二月兰摇曳在山坡之上,一大片紫色花海。
花海里尚没有人,幻境外的萧长泽已经变了脸色:“雪溪!”
雪溪气笑了,连连点头:“我耗光修为助鬼族平息玄天塔之患,后为救被挟持的长瑜与西海人同归于尽,最后一分气力给长瑜留了传承,没能和你见上最后一面,的确很遗憾,所以你把这当做你不曾对我好的证据?”
“生老病死,旦夕祸福,你因为这个一厢情愿否定我们相守八年的过往,否定过去那个肆意随性的萧长泽,问过我的意见吗?”
第98章
萧长泽抓住雪溪的胳膊, 他想说什么,却没有张口。
闭上眼睛的下一秒,身体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鼻尖也是熟悉到令人心安的雪松味。
回到他们的床榻上, 萧长泽定定盯着床头暖色的灯烛, 隔着单薄的里衣张嘴咬在雪溪肩头。
雪溪吃痛,但没说话,手掌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眨了眨已经湿润的眼眶, 没舍得下重口,“我没有。”
“我没有去否定我们的过往了,也没有否定自己了, 但是雪溪……”
“神明是不会死的对吗, 不要离开我了,我现在做不到,以后也不可能做得到。”
挚爱离世的痛苦没有什么能够轻易磨平, 无论是重复多少次, 过去多久。
如果有,那就是不够爱。
雪溪手指微蜷,是他冲动,他不该用这种方式去刺激萧长泽,可他就是生气。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我看苍生之镜的吗?”
雪溪:“重生后我们第一次上通天塔的时候, 我就给你讲过旧历时四境之主的过去。我不信你都忘了,你故意不提, 只说想知道我的过去,更了解我, 还一直想要见苍生之镜,不就是想亲眼去看?”
萧长泽不反驳,算是默认, 道:“别生气了。”
“我只是想,我自己去看,你就不用回忆那些了。”
雪溪:“也不是什么,后历时神明在中洲划四境,点化祂的伴生神明下界,意图引导各族向善,和睦共处。”
“而中洲也不负所望地出现了转机,时任人族君主,年少继位,继位之后便致力于民风开化,甚至亲自远渡边境想要调和各族矛盾,深得民心。”
萧长泽:“后来呢?”
“后来……”雪溪顿了下,“他失败了。”
“人族没有接受妖族。”甚至逼死了两位志同道合的主君,。
萧长泽:“薛族长说,你被背叛后失去了修为,你在通天塔里说的是……是……”
萧长泽心口绞痛。
雪溪握住他的手,“我们被主神点化下界,也是以凡人的形式转生,死便是在凡人眼中真的死了,但是对我们而言,死亡并不是尽头,以凡人之身经历遍历了人性的真实,倘若还怀揣着为天地生民心,才是真正选择面对成为主神伴生神明的应劫之路。”
妖主肉身损毁,灵体重回东境,重塑身体,将妖族纳入羽翼之下。魔主反杀人族,血洗被囚禁之地,回到西境以雷霆手段将分散的魔族凝聚到一处。
至于他,鲜血流干,修为百不存一,面对南境之内里通外敌背叛他的人族,想要重掌南境只留下仙族,就只能另寻手段。
“这一劫迟早都会有,都是拿到神格的必经之路,神明有神明的权柄,要背负的东西也唔——”
萧长泽捧着他的脸,吻上他的嘴唇,吞下了他的未尽之言。
深冬夜里无声落了雪。
有人心里无声落泪。
萧长泽最后还是没能看到苍生之镜里旧历的过去。
很默契地,没有人再提起。
来日方长,他总会有机会知道的。看一眼改变不了过去,他们只能往前走。
不必是现在。
·
热热闹闹的年节。
每年过年,宫里都有家宴。
今年这一年发生了不少的事,储君易位,大皇子夫妇喜获麟儿,西海战事平息,萧颂最忧心的星象困局已解。
对,还有三皇子和皇子妃喜结连理。
可能还要暗戳戳再加上人皇某件算是不算失而复得的失而复得,萧颂已经把禅位的所有准备都做好了。
如果老二和老六没有义正言辞的说要跟彼此共度余生就更好了,萧颂脑子到现在还是一跳一跳的。
坐在家宴主位上,看着几个孩子你来我往笑语晏晏,萧颂忽然对淑妃道:“老四老五年纪也不小了,没有心仪的姑娘吗?”
淑妃:“老五天天不着四六,玩心重的很。老四像是有了,不过死活不肯告诉是哪家的孩子,说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要等姑娘点头。”
萧长安红着耳朵,良好的皇室礼仪教养也没阻止他差点跳起来,“母妃!”
大庭广众的说什么呢。
淑妃:“让你父皇知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等你定下来,指不定还要求你父皇给你赐婚。”
萧长祁:“还是家宴呢!”
淑妃往边上一指:“你动作慢了,不就得找你六弟了吗?”
萧长祁:“……”
忍得很辛苦的闷小声从旁边传过来,萧长祁剜了一眼五弟。
萧长安装模作样拍拍胸口表示“我好害怕啊”。
萧长泽给雪溪添茶,碎碎念着:“你别喝酒啊,神明也不能喝。”
雪溪:“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神明喝酒会不会哭?”
很心动。
萧长泽按捺心动,迂回道:“回家再说。”
萧颂也跟着笑了两声,再往旁边一看,老大夫妇逗着孩子,老三夫夫言笑晏晏,老二老六亲近一如往常却让他心梗了又梗。
萧颂身子往月妃那边偏了偏,咬着牙低声道:“神明的血脉有什么不能留后代的说法吗?”
月妃:“陛下的血脉高贵死了,必须传宗接代。”
萧颂心又梗了:“……”
高贵的人皇陛下直起身子来,作无事发生状。
高兴就好。
他当然不在意。
他当然不在意。
那可是他两个亲儿子!!老六是他亲儿子,老二不是亲儿胜似亲儿。老父亲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吧!!!
萧长泽抬头瞧了一眼老父亲和他身边坐着的的母妃,心中酝酿许久:“东境之主和你说的那位少年君主,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吗?”
雪溪捧着茶杯啜饮几口,才缓缓道:“现在出世了。”
“还成家立业了。”
所以母妃确实是东境之主。
以为他会问一些长辈们的坎坷过往,谁知萧长泽照例不按常理出牌:“你和我母妃……不是同一时代的人?”
雪溪笑得很无奈:“我比她晚生数年……但你确实拉低了我辈分。”
萧长泽闷笑。
“北境之主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