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是要紧的差事,既要守紧门户,还不能见人下菜碟儿,更不能养成收东西的恶习。林芷花了大力气招人,又把门房责任制度落在纸上贴在墙上,还有值班签名制度也一并落实了。
前期虽颇废了些功夫,可将职责落到实处,又能寻根溯源,县衙的门房班子确实焕然一新。最起码,冬日夜里关了门打牌吃酒的事儿是再没发生过。
小贩见婆子推拒,想起家里的偶尔说起在棉厂做事要守的规矩,便知道婆子的话不假。小贩再三谢过,这才挑着担子走了。豆腐卖完了,担里只有秤,小贩回家的步子便极轻快,盘算着要去找屠户割几斤肉,再沽二两羊羔酒!过年嘛,就得吃好喝好。
终于吃上炸丸子的兰姐儿心里同样美滋滋。跟着小婶婶好啊,外头有人叫她兰掌柜,有派头;家里有春婶等人可着劲儿地给做好吃的,真好。
与兰姐儿一同捧着碗吃的还有安安和陶丰儿,安安的炸丸子加了吊好的鸡汤煮过,又只有小小一碗,他吃得很珍惜。兰姐儿瞧了一眼吃得极好的安安,点点头:嗯,安安爱美也爱洁,比元哥儿好,元哥儿小时候吃东西可埋汰了。
又瞧了一眼陶丰儿,兰姐儿干脆问他:“丰儿,你不喜欢炸丸子吗?”
“不,炸丸子好吃的。”陶丰儿舀起一颗丸子大口吃了,表示他爱吃,不必分给猫官了。随后便小老头似地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担心我家少爷,快一年了,也没他的消息。”
兰姐儿点点头,理解道:“我也担心沈家商队呢,可关外不比关内,消息传递极其不易。你要是忧心,咱明儿便去客舍那头,打听打听消息,再请常顺掌柜帮着留意。这样,你可安心些?”
“真的?谢谢兰掌柜!”陶丰儿欢喜极了,一连声儿道谢。
兰姐儿点点头:“那你可不许再哭丧着脸了。你这样,安安担心你,吃饭都不香了。”
棉厂和布坊放假了,可客舍和茶水铺子关不得,今年留在宣威过年的商队格外多,客舍早早教他们住满了,连茶水铺子也日日挤满了侃大山吹牛皮的商人。
那处,消息最是灵通。
第95章 归来
兰姐儿说到做到。
打那天起,只要不是落雪大风等不宜出门的日子,她便日日牵着骆驼领了陶丰儿出城去客舍和茶水铺子打听消息(凑热闹)。茶水铺子现在该叫茶社了,三面有墙,剩下的那面儿夏日敞开,冬日撑了杆子,用厚帘子挡住寒风留住炭火的热气儿。
东面儿靠墙的地儿砌了张台子,支了张长桌,一老者坐于高台,醒木一拍,嘴一张:“话说那秦大当家,于梦中惊醒,篝火半熄半灭,夜色浓重,陡然见着了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盯着自个儿瞧……”
一个又一个离奇冒险的故事,经由老者的嘴里说出来,台下人恍如身临其境,如痴如醉,随着老者的话或惊惧或大喜,茶社内一片欢腾。听得兴起,一个个解下腰间的钱袋子往讨喜人的兜子里扔,丁零当啷的声儿,教茶社内的气氛愈发火热。
这其中给赏钱给得最痛快的,便是说书人口中的秦当家,在老者口中,他秦大当家就是那横刀立于狼群之前,胆气过人、有情有义的汉子!怎能不教他激动?
茶社内的说书人也不是别人,是范覓的爷爷。话本子写得好,说得更好。
宣威内停留的商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些人有钱有闲,彼此还有着微妙的竞争关系,若是由着他们在城内晃荡,必然会生事儿。
林芷便想了个法子,将茶社好生修缮一番,让常喜收集了这些商人跑商路上的见闻,经由老爷子编写出来,继而在茶社内说故事,将这群人都留在了茶社内。
这下子商人必不会闲得发慌了,攀比之心一起,都忙着与说书先生拉关系,必要将自个儿的故事写得比旁人更精彩!
兰姐儿和陶丰儿出门,安安这个小尾巴也是要出门的,他的小红坎肩儿又能穿了。沈知薇还又给做了小兜帽、小披风等物件,安安恨不得日日出门显摆。
林芷看他裹得圆滚滚,伸手摸了摸安安的小胖手,暖呼呼。脸上手上都擦了骆驼油,兰姐儿胆大泼辣,陶丰儿细心周全,去的又是自家地盘,便没拦着。孩子若是日日都关在家里,只与自家人接触,只怕会养得娇气怯弱。
另外,她现在有点儿忙,没时间跟着这群小的跑:她要同沈知衍写修路计划书。
先前同沈知衍说要给宣威修路,不是白说的,这宣威的路也确实该修了。外头来的商人没少抱怨宣威的路不好走,一车子好酒经了宣威的路,怕是只能余半车!
翻过年去的六月,便是沈知衍考满调任的时候。
这时候才开始筹备修路,赶在沈知衍离任之前完工是肯定来不及了。修路是德政,这份儿政绩完全是为他人做嫁衣。可沈知衍对宣威百姓有感情,便想为宣威留一份儿善缘,希望继任的知县看在他已筹集了银钱、备下材料和做好计划书的份儿上,能继续将修路之政落实下去。
沈知衍也知道继任官员该是不差,宣威现在是植棉大户,便是为着棉甲,圣上派来的继任官员也不会是个混年资的。更何况,今年给顾郡守送年礼的时候,还得了顾郡守透露的消息,继任官员出身不凡,沈知衍与他搞好关系不会有错。
修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个大工程,在人力物力有限的时候就更困难。
钱,有沈知衍和林芷带头捐款,尤其是林芷一次性捐款三千贯的大手笔之下,宣威县有些头脸和家底的人家都捐了些。客舍内的商队,在听闻沈大人要为捐款修路者作文立碑为嘉后,客舍内的跑商们很是出了一笔钱。
银钱登记造册入库,倒是暂且不担心,可修路规划和征路役才是棘手。
宣威县荒芜了这么些年,城内道路状况实在不佳。连接衙门、城门、市集的主干道都坑坑洼洼,必要大修,就更别说其余各处了。城内如此,城外更甚,州县之间的官道必要修缮,驿站还搁在官道边儿上呢,必是要修的。
这两处,还要用好料子,至少得混些砂石才能教车马来往的主路坚实些,承受得住来来往往运送物资的车马。
沈知衍还想将城内住宅区以及城外屯里的乡土道路一并修缮,这些倒是只用黄土夯实就成。可这样一来,工程颇大,在这个人力为主的时代,所征的民役数量可不小。沈知衍粗粗算了一回,便皱眉,他倒不是担心过度征调引发民怨。不夸张的说,宣威县的百姓现在对沈大人有种盲目的崇拜,别说修路了,便是有天沈大人突然上马召人去打鞑靼,那也是一征一个准儿。
实在是宣威人手不足,这个只有一千来人的下县实在承担了太多:植棉的重任还压在肩上呢。
是以,沈大人又修书一封,交与顶头上司顾郡守,上头详细列了计划表:合时修哪段路,需要多少银钱和民壮,预计何时能修完。这是一份儿完整可行的计划书,规规矩矩呈在了顾郡守的案上。
顾郡守对沈知衍这位下属也是服气了,扶着额头苦笑,抠抠搜搜拨了五十流犯给宣威,还象征性地拨了五十两修路银。顾郡守也是没想到,有一天他手下人会争着抢着要流犯。
冬日里,沈大人将计划书写完,又作文记下宣威修路之美谈。当然了,他又去薅顾郡守的羊毛了,求人给他的《宣威沟洫志》作序。这年头,将上峰用到这份儿上的,也只有沈知衍了。
送来的流犯安置好,给人吃饱养一养,冬日里虽不好动土,可筛砂制碌碡养牲口还是能做的。一句话,都别闲着,为了宣威修路都动起来吧。
最后一个冬日过得甚是繁忙,一眨眼似乎就要换春衫了。开春后的宣威更显繁忙,春耕、修路两件大事儿碰在一起,真是教人忙得脚不沾地。
与众人的忙碌不同,陶丰儿随着天气愈暖,整个人显得愈发没精神。
林芷知道,陶洮出去一年多了,若是顺利,怎么着儿也该回来了。她心里也担心,沈家的商队也没回来。可她没其他的法子,只能让陶丰儿日日去城外等上一回。
这日,在沈知衍穿着短褐,率民夫夯土三尺[1]时,宣威城外的客舍倒是教人围地水泄不通。
无他,去年冬日,他们笑话的那支小商队,居然赶着浩浩荡荡地马群回来了!杨典史来报的时候,沈知衍瞬间反应过来,是陶洮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不止活着回来,还真带了良马回来!
沈知衍顾得不夯土了,将事情交与胡主簿,自己匆匆赶往城外的时候,还不忘着人快马加鞭与顾郡守送信。
陶洮这一路来,定是已经引起众人注意,可他既然选择在宣威落脚,那沈知衍必要将人和马都好好留住。这批马,不能在他地界上被人给分走!
顾大人,到了拼背景的时候了,可别掉链子啊!
沈知衍猜得没错,等他赶到客舍的时候,已经有人来强征良马了。幸而陶洮胆子大还会忽悠人,又将‘奉旨经商’那套说辞拿出来,又有沈知衍站在一旁,居然真让来的几方人马暂且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