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瞧了瞧天色,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赶到下一个驿站。转念一想又乐了,公车公费,一路还有驿站接待,她这回京路,值了。
也不知道皇觉寺外,那卖胡羊馕饼的番人还在不在呢?
【正文完】
第97章 掉落一个番外
建德九年,春。
沈知衍伴着夜色从外头回来,先在外院换洗过,确保身上无一丝酒味才往后院来。守门的丫鬟无声一礼,轻手轻脚掀开珠帘。沈知衍见状,愈发放轻了步子。
想来他家的小哭包睡着了。
果然,进门后只几盏烛台亮着微光,林芷散着长发撑着脑袋等他,拔步床的最里头是摊开小手小脚睡得正香的小女儿。
林芷由着沈知衍先去看了一回他心头肉一样的小闺女儿后,才招手换来奶娘看着女儿,自己和沈知衍穿过飞罩软纱帘去南窗下的榻上说话。他今儿出门与同僚饮酒去了,得喝一碗醒酒的茶汤才不头疼。
“你不晓得,今儿便是平日里最是端方严肃的李通判都多饮了几杯。实在是高兴,战事已了,我大虞大获全胜,此一战,可保边关十年太平!”沈知衍不停叭叭,也只有在与林芷独处时,能放纵几分。
他这些年为官愈发小心谨慎,平日绝不多言半句。他知晓自个儿这个举人出生的同知实在是不能服众。特别是在这南直隶的官场里,全是进士且不说了,南方富庶之地不乏出身大家的官员。初来的那几年,实在是如履薄冰步步维艰,好在上司是个务实的,瞧他办事勤勉,也会回护一二。
这才一步步站稳脚步,后头又因着身边同僚更替,可沈知衍这个举人同知,似乎像是在南直隶生了根儿似的,淮安、松江、常州府来来回回就是不挪动。
且与顾家多有来往,三节两寿从不落下,众人这才回过味儿来。这人,瞧着出身微寒,可人得圣心啊!打那以后,沈知衍虽还是同知不得升官,可资历在那儿,倒是无人再敢轻忽随意使袢子。
可他不喜交际、不爱说话的名儿还是传了出去。同僚聚会,轻易不会请他。此次战事终于落下帷幕,举国欢庆实在推脱不得,这才赴宴多饮了几杯薄酒。
与鞑靼这一战,从建德六年的冬日一直打到今年,缠缠绵绵快三年。一朝得胜,捷报登在邸报上传尽天下,说是鞑靼精锐部队全歼,可汗孛儿只斤战死,小王子服不了众,金帐四分五裂,残留部队西逃,剩下的残兵哀兵难成气候,小王子率众部落投降。
圣上大喜,又逢中宫诞下嫡子,特开恩科,更是普天同庆。
这才有了秦淮河边夜夜笙歌之景。
要知道咱们这位圣上可不好相与,御极以来不光对自个儿要求高,待下更严,雷霆多雨露少。治下官员还有被朱批骂得掩面而泣的,如今这场胜仗下来,龙心大悦,嘉赏功臣的圣旨一道一道从养心殿发出,底下官员的皮越来越松。
可要林芷看来,这些个官老爷高兴得太早了些。兴许是圣上借此机会教他们得意忘形,露出尾巴也未可知。毕竟,林芷暗中揣测:这一仗准备良久也只是险胜,着实不该。
林芷估摸着从顾郡守上任以来就在暗中筹备这一战了。棉甲、良马和屯积的粮草在手,万事具备。建德六年冬日大雪,关外遭了雪灾,冻死牛羊无数,朝廷趁机发难,天时地利在手,怎么着也不该如此拖沓。
“我也就去这一回,下回就找借口不去了。”那间昏暗的禅房教沈知衍心底永远绷着根弦。再说了,去赴宴也没意思得紧,不若抱着闺女儿喂饭有意思。
“娘和师傅都回去了,她更是只赖着咱们。你一人带她,着实辛苦。”他的小囡囡可怜又可爱,离不得父亲母亲。今儿他没在,定是又哭了一场,往后再不能这样了。
沈书凝建德七年冬日出生,兄妹两一样生在冬天,可性情却大不相同。哥哥沈书安是个好满足的天使宝宝,妹妹沈书凝可了不得。从小就认人,除了父亲母亲哥哥和一个打小喂她的奶娘,旁人是再碰不得她的。
先前李春花和崔绣娘是看着她出生,又打小抱她长到半岁。可不过是回了桃源村一回,过年再来时,照样扭着身子不理人。日日在她跟前陪着哄着,得有四五日了,才肯再叫人抱。
今春俩老人又回去了,今年过年时,也不知要多久才肯与人亲近呢。
沈知衍自打在南直隶扎根后,倒是有心将兄弟家人都接来。一来尽孝,二来热闹。可谁想,不论是沈家大哥还是二老,都不愿意。
沈家大哥不愿,一来是瞧见自家弟弟为官的辛苦,要在桃源村守着看着,不叫族人涉事给沈知衍添麻烦。
二来,是忠勇武馆开得正热闹,他轻易脱不开身。
先前陶洮一五一十禀告他西行之事,自然也没忘记提及沈家商队的帮助。圣上赞其‘忠勇’,清河县的县令很是机灵,得了消息就寻了大家刻字做匾,吹吹打打亲自送到了桃源村沈家。
这块牌匾来之不易,且不止沈家有功,沂山村的射生户有功,县里请来压阵的镖师照样在里头。镖师好办,沈发见人与商队磨合得好,早早便找机会叫他们从镖局脱身。可沂山村的射生户是怎么也抹不掉的,两边来往多年交情颇深。
牌匾是要紧,可两边儿的情谊更重要。走商路上能交托后背的同伴实在难得。当时林芷刚好带着安安在家尽孝,成了族长的沈乐海来求个主意。
“不若由沈氏和沂山村共同出资建个武馆罢。商队跑商本就需要练武,先前跑商是没法子,半路出家跟着镖师学了几手。现商队既已成了规模,还得了这样一块牌匾。咱们不若正经办个武馆,请几个练家子、老道的镖师、沂山村的好手来当师傅。沈家和沂山村的孩子都能来学,射箭、行路、识途、腿脚功夫都好生教导。往后便是不进商队做事,也有一技之长,给人看家护院也算是另一条出路了。”
沈乐海连声赞好,当即便寻了沂山村的户头办这事儿。两方都有意都不吝啬出钱处力,又将那块牌匾往武馆中堂一挂。忠勇武馆还没开张,应聘的武师、想将孩子送入武馆的人便在桃源村排起了长队。
武馆落在桃源村最西边的山脚下,那头原本算不得桃源村的地盘,林芷大手一挥,直接将那山都买下来了。
沂山村的射生户和沈氏青壮几乎全部出动,将那绵延百里的深山犁了一遍又一遍。老虎、熊瞎子这类猛兽全部赶走,狼群记仇也没事儿,武馆的生瓜蛋子们走商之前都先去深山里头见见血,正好给学员练手了。
林芷也没亏,山脚一大片地给了武馆,她在山腰上建了消暑别院。高墙大院山景房,留着以后和沈知衍养老。
现在的桃源村,不对,应该叫桃源镇,可热闹了。
建德七年,当地人口突破三百户,沈氏笔庄、沈家族学、崔记绣坊和忠勇武馆本就吸引了大量外来人口流连桃源村。还有沈家商队年年跑商带来的稀罕货,更是引得商旅大量聚集。
原先几个村办集会的地儿,扩了路、建了房,茶肆、酒馆、饭庄、客舍应有尽有。给清河县贡献了一大笔商税,又因临着官道,设了驿站税场后,清河县令上书奏请,将原先的桃源村提为桃源镇。
是以,沈家众人个个都有得忙。崔绣娘和沈书薇管着绣坊、武馆不说了,沈知淳在里头脱不开身,李玉香和郑娘子管着镇上最大的茶肆和饭庄。沈家人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时间去往沈知衍任职的地儿过节团聚。
有了官身甚都好,就是不大自由。如此,沈家众人聚少离多,且人人都有事业,自然相处融洽。
先前明哥儿(沈知淳的小儿子)大了,林芷特意回了趟家,与李玉香商量着将人接到身边读书。
南直隶繁荣,大虞朝有名的书院十有八九都出自南直隶。沈家族学后来重新选址正经新起了院子当书院,沈知衍又请了有学识的先生教导。可自然比不上那些传承百年的书院,元哥儿有些读书的天份,自然要好生培养。
为这,李玉香不知道多感激,大儿子沈书元是个好武的,族学里头挨了三年便迫不及待拿弓去了。兰姐儿,不说了。从小就主意大,家里人都惯着,小小年纪就敢随着商队往边关跑!她是再管不得她了,年纪到了后被念叨得烦了,随意指了一个白净斯文的童生说行。
她虽点了头,可李玉香又不满意了。
这些年沈氏族学办得好,对这些个读书人可没那么稀罕了。童生,她见得多了,十九岁的童生,家里也不甚富裕。李玉香不满意,她又去缠兰姐儿。
“哼,您家女儿又不是天仙,您想配甚样的?那些官家子和富商子不过是瞧中了小叔叔和沈氏的前途,我是圆是扁全部在意,这是结亲的样?您将眼光放低些,咱家撑死了算富户,我呢,运道好人也能干,能从沈氏商队和布坊分一杯羹。”
“他人识趣,瞧中了咱家富裕也没狡辩。他家人口简单,长得还行脑子也聪明,待我有个伶俐孩子,若是不行就和离。我还是兰掌柜,孩子带回来给您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