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
出乎意料,许蔚不但没有掩饰狡言,反而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修行本就是在与万物争斗,从灵植口中夺取灵气,掠夺性命,从妖兽口中逃生,剥取皮肉,从凡人之中脱颖而出,踏入仙途。如今,不过是将这争斗变得更残忍几分罢了。”许蔚的目光带着怜悯,“修行者为争夺资源,取其性命的情况数见不鲜,如今这修魔,不过是把这境况摆到明面上了而已。”
“丁丫头,我知你生性胆小懦弱,丁千砚更是为你的修行操碎了心,你自然不知这修行的残酷。都是修行,都要杀人,都能飞升,其实这修仙与修魔,本无区别。”
丁鸢君冷笑一声:“许掌门,这是欺我年幼无声望,打算拿长辈身份压人了?”
“你口口声声说的好听,可若真的只要杀几个人就能成仙,你何至于还在此停留?怕不是这几百条人命,根本还填不够你飞升的肚子吧?”
“诸位道友可要想好了,别来日飞升不成,反倒成了其他大能的垫脚石!”
许蔚确实擅长蛊惑人心,原本不少人都被带着歪了心思,如今听了丁鸢君这一通反驳,反倒纷纷醒悟过来。是了,看许蔚这模样,短短几人绝对填不饱他飞升的路子,自己要认了他的邪说,怕真就死都无怨可抱。
众反应过来的修士纷纷提剑对峙,警惕许蔚随时会发起的进攻。
许蔚无奈地摇了摇头:“丁丫头,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真不愿与你动手,可若你依旧固执阻拦,我也顾不得什么旧日情分了。”
丁鸢君冷笑:“若我父亲知晓您如今所作所为,怕根本会愧为自己当过元清宗的峰主!”
“你真是被你父亲惯得不知轻重了,如今我便带你见识见识,渡劫后期的巅峰修为,与化神之间的差距能有多大!”
语毕,许蔚已是一剑攻来!
巨大的威压同时封锁住丁鸢君的左右及退路,她唯有直面接下这一剑!
鸿瀛剑利落出鞘,鸾凤鸣啼,滔天火焰猝然而起,将剑身裹挟其中,丁鸢君屏息,调动体内的全部灵力,朝着许蔚刺出这一剑!
灵力注入剑刃,剑身发出嗡鸣,涤平诸恶的凤凰真火烈烈灼烧,宛若海啸之势,似长虹而去!
积聚了数百年的渡劫后期修为凝成的一剑,丁鸢君本该接不下的。
只是许蔚已入魔道,凤凰真火又恰好是邪魔的克星,剑刃相抵,明明差了两阶之多的修为,丁鸢君却能堪堪挨住。
虎口被震得发麻,丁鸢君眸光沉凝,腕间猝然发力,转圜间挑开剑刃。被破开的剑势倾泻而出,转瞬间削掉远处峰脊。
许蔚略显惊讶,却又抚须摇头:“你虽抗下我这一剑,但体内的灵气已然耗竭,纵有凤凰真火助你,却也难再发挥出一成实力。”
“你已经输了。”
丁鸢君抬手拭去唇角血迹:“那可不一定”
许蔚只当她不甘之语,手中持剑蓄势,便要了结掉丁鸢君性命,耳畔却传来一声叱骂,一道身影从人群中翻跃出来。
“老匹夫!你敢欺我们青炎宗无人?姑奶奶这就教训教训你!定把你压在身下揪你胡子来玩!”说完还扭头朝丁鸢君眨了眨眼,“师妹你别怕这糟老头,还有我们呢!”
一声揪胡子大抵惹恼了许蔚,他怒目而去,半晌倒也辨认出这发言者所为何人。
正是方在宗门大比中拿下不匪名次的沈昔。
许蔚并没把她放在眼里,冷笑一声:“不过是一僻壤小宗门,拿得出手的战力不过两两,也敢有胆来我面前叫嚣!”
沈昔叉腰朝他吐舌头:“是喽是喽,我们宗门是小,所以这不想着换个选址,我看元清宗的驻地就挺不错,打败了你这老匹夫正好腾地!”
许蔚说不过她,强按捺下怒火,旋即手中起势挽了个剑花——
“你个老匹夫,这关头竟然还使剑花耍帅。”
修士五感灵敏,沈昔这嘟哝一入耳,许蔚的剑势微不可察地一顿,旋即和着激愤愈发炽烈。
“不过时机差不多也到了。”沈昔拍拍手,“起!”
无数道霞光从脚底猝然抬升,灵气氤氲,只叫人浑身舒畅,转瞬间,却凝成道道锐利的杀气,那缕缕彩丝左右穿插,相互勾连,偶然间蹭过许蔚颊侧,划出一道血痕。
细细看去,那却不是灵光,而是五彩斑斓的丝线!丝线逐渐收拢,勾勒出一个牢笼的雏形,将许蔚牢牢困在其中。
化刺绣为己道,这般修行本就此间独一无二,期间招招式式来去全无章法,纵然渡劫后期的许蔚,一时间也难以找到破局之法。
不过——
许蔚可惜地摇摇头:“一力降十会,如果你和我同等境界,我确实要头疼了,只是在我这般境界面前,再多的变招,不过是花里胡哨!”
“老匹夫,当然不止如此!”
随着话落,一阵奇奇怪怪要炸破耳膜的呕哑嘲哳声音缓缓传来,声音难听之巨,直叫人恨不得捅聋了耳朵,彻底丧失听力才好!
就连一直看起来修养极好的许蔚,此刻都忍不住狠狠蹙起了眉,用灵力封堵了耳朵,可那声音穿透力极强,仍旧分毫毕现地在耳中炸响。
袁润知腰间顶着个二胡,就这样一摇一摆地走了出来,见捂着耳朵的众人目光汇聚,他还朝大家露了个憨笑。
许蔚被吵得额头青筋猛跳,深吸一口气:“就这些手段?花里胡哨!”
许蔚已经不想再和这些小辈缠闹下去,他猝不及防出剑,就要斩断这个*困住他逐渐收缩的丝线牢笼!
只是,这倾尽全力的一剑,偏偏拨出的方向就南辕北辙,好似被迷了眼,汇聚了浓厚灵气的剑招无可抵挡,却滑稽又可笑地奔着丝线牢笼的缝隙而去,最终徒然消散!
“当然不止这些。”温润如玉石的声音响起,虽然音量不大,所有人却都无法忽视。
踏步而来的陆传朔朝着许蔚微微一笑:“我们青炎宗拿出的战力虽少,却各个给许掌门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是?”
“好!你们青炎宗可真叫我刮目相看!”许蔚嘴中缓缓挤出这几个字,听起来简直恨不得将面前这几人剥皮挫骨!
许蔚黑森森的目光扫过四周,塌拉下来的眼皮只显阴厉,他手中蓄力,因着陆传朔迷阵的影响,凝聚了全力的剑招也不再锚定方向,而是化作一道剖面,就要割开整个绣线牢笼!
就像他所说的——一力降十会!
道道丝线一缕又一缕如脆弱的芦苇般割折而断,纵然丝线数量浩瀚,却也知终不能抵挡许蔚太久。
沈昔一边咬着牙注入灵气,一边扭头朝一旁还在场外的修士吼道:“诸位道友,你们真就这样把命交到我们手上了?自己的命,自己懒得都不想挽救一下了?”
众修士顿悟,危难关头,也不指望不插手许蔚还能饶上他们一命,当即挥剑而出,如蝗虫过境,如海浪滔天,一道道剑光瞄准了绣线缠裹之中的许蔚!
陆传朔作辅,手中玉石轻点,阵势瞬起,掩映住诸位修士从四面八方攻来的修士,同时指尖一拨,许蔚一往直前的剑势猝然一偏,刚好避过要害。
袁润知也跟在一旁扰乱许蔚心境,琴弓在手,袁润知身子一抖,绝对音感之下,手里的二胡拉出的全是各种骂死许蔚祖宗十八代的脏话。
看着线笼中出招都急促了几倍的许蔚,不得不说,在搞许蔚的心态方面,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场面凝成一把棋局,黑子身陷囹圄,疲弱的白子却在一颗又一颗被消耗,把控局势的陆传朔眉目间划过一道忧虑。
他知道,面对修为即将飞升的许蔚,他们终究还是太过势弱。
丁师妹说她会有办法,究竟——
第74章
“你在想什么?”
“我在……”陆传朔猛地意识到不对劲,手指迅速变动,棋盘之上再成围剿之势,耳边那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却未见削弱。
“呵呵,有趣,真是有趣,不过短短几年,整个修仙界竟然能蹦跶出来你们这些人。”
“怀揣着希望,浑身热血,还真是值得怀念的样子啊。”
陆传朔只肃然道:“像你这种马上要入土的家伙,就不要在这缅怀装模作样了。”
那道声音骤然愤怒:“你懂什么!你懂那滋味吗?你体内的生机一点点削弱,你遍寻修仙界都寻不得解决之法!你努力过千万次,却发现努力不过是投入熊熊大火中的柴薪,注定要化为灰烬!”
陆传朔毫不共情:“所以你才变成如今这般可悲的模样。”
那声音叹道,似是没了兴趣:“你与那季阙之还真有几分相似,他当初亦是如此回我的。”
“只是日久年长——”那声音轻笑一声,“你会懂的。”
语毕,那声音再没了消息,场面正中的局势,也瞬间变化!
陆传朔有预见到他们坚持不了太久,却也没有想到这时间竟然如此之短,短到前来救援的三大宗门掌门都来不及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