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远地看着对方，像是在看着一座墓碑,又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你会成为这样的人？
“……艾丽娅？”
纵使再怎么样呼唤,那双紫色的眼睛再也没有因为他而有过些许的波动。
纵使向前跑去，也无法到达对方的身边,无法触及到那熟悉的面孔。
看看我！
请看着我！
看着我，然后摧毁他最后一丝念想，将残酷的现实所给予他。
为什么不看着我！
纵使流血，纵使重伤,自身的存在都无法获得对方一个眼神。
他倒在血泊中，看着少女的裙摆缓缓擦过，她依旧在杀戮中一步一步向前。
沾满鲜血的双手试图扯住少女的裙摆，却只是在上面再次留下一抹血痕。
她没有看他，就像那并不是值得注意的事物，是灰尘，是蝼蚁。
倒在地上的人同样也没有注意到，少女在走过他身旁的时候，眼角缓缓落下了泪水——那泪水如同漆黑的墨汁，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看上去更像是某种非人之物了。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死局。”
夜晚降临在这个世界，十分讽刺的是，在人类消失之后的世界，城市的光辉泯灭过后，这里的星星格外明亮。
今夜晴朗，就连远处吹来的风也是温柔的。
“因为……”
艾丽娅沉默了很久，就在至尊小超人都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缓缓开口。
像是一阵叹息般。
“因为那具空荡荡的躯壳中，布鲁斯的确还在其中。”
这是至尊小超人第一次看见对方有神情的波动，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似乎一个笑意就要出现在她的脸上。
但那双眼睛，却始终透露着近乎悲伤的情绪。
“我没有猜错，我的犹豫或许是正确的。”
她的眼前似乎又闪过那双熟悉的蓝眼睛，但很快又消失，只剩下远方无边无际的黑。
“布鲁斯的确还在那里。”
她说。
一个一直向下坠的故事似乎迎来了转机，如果按照正确的发展方向，应该是主角和他抓住这次机会，一举击败反派，最后解除误会，一切恢复平常。
但至尊小超人早已知道了故事的结局——这个荒芜而又寂静的世界。
艾丽娅的悲伤似乎也为这一瞬间的转机而敲定了结局。
“但……如果我当时能够做到杀死对方的话。”
“或许布鲁斯就不会因为所见的一切而感到痛苦了。”
在很偶尔的时候，狂笑之蝠会沉默一下。
像是一瞬间抽离这幅身躯，又像是一瞬间为眼前的一切感到疲惫。
这种沉默十分短暂，但如若不是艾丽娅就处于对方的身边，否则她也是无从感知到的。
对于她来说，这种一瞬间的沉默在感知内，像是一瞬间变换成了另一个存在……
另一个对于艾丽娅来说更加熟悉的存在。
在漆黑的囚笼中，艾丽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其实是怀揣着巨大的惊喜。
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长，她也同样欣喜于这样的变化。
微小的希望瞬间燃起，她也试图夺回自己的身躯。
或许是胜券在握，又或许狂笑之蝠是真的不在乎艾丽娅的那点动静，出其意料的，他并未将艾丽娅关在某个地方，或者限制她的行动。
生物的本能是什么呢？
是吞噬。
想要活下去，生物的本能必然能够将食物一口一口咽下，那些不属于它的存在会逐渐在体内同化，变成属于它的所有物。
艾丽娅想，或许将一切交还给这股力量的本身，是不是就能够冲破外在的限制。
她没有选择了，或许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能够拯救她，拯救布鲁斯，拯救这个世界的办法。
——即使她需要亲手撕裂，名为“艾丽娅”的存在。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艾丽娅将“自己”杀死了无数次。
抹杀掉自己的思想，抹杀掉自己的信念，抹杀掉自己的记忆，抹杀掉艾丽娅作为人的一切，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执念。
那些如同墨水一般的漆黑液体，再次从她的双眼中涌出。
她看起来就像是有着裂缝的人偶，诡异而又悲哀。
可是……
即使是通过谋杀掉自己的方式，来挣脱牢笼的办法，艾丽娅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来自黑暗多元宇宙的力量稍许同化了一部分。
无数次杀死自己换来的结果，是虫类突破了那具身体的操控。
她，或者又名为“祂”的事物，彻底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艾丽娅。”
似乎曾几何时，也有人呼唤过这个名字。
“艾丽娅。”
不要再叫了，好吵。
“艾丽娅。”
几个音节组成的字符让祂无数次感受到心烦意乱，几乎是本能的开始顺着自己的想法，摧毁着眼前所见的一切。
“艾丽娅……”
闭嘴！
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
重叠在眼前的黑影始终没有退散了，一点银色的光芒却始终在眼前恍惚，明明暗暗的交界处，似乎有一张熟悉的脸。
可是……
我不是已经杀死你了吗？
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十分混乱的上演，画面一下子停留在长剑刺穿狂笑之蝠胸膛的时候，又一瞬间跳跃到提姆倒在地上时的场景。
一切结束了吗？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可究竟哪些画面才是真的，哪些画面才是假的。
分不清……但是祂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将眼前始终缠绕自己的事物毁灭。
腥甜的味道与雨水交织在一切，还有一股浓重的花香，大脑与身躯都感觉十分沉重，像是有无数只从阴影中伸出的大手，将祂的思绪拖入黑暗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冷了。
浑身动弹不得，但红色的液体顺着雨水往下落。
一滴，又一滴。
落在了她的眼中，却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眼前一直徐晃的重影在此刻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可入眼依旧是黑色占据了大部分。
身上传来很重的感觉，衣物早就被雨水打湿——但这份沉重来自于某人拥抱的温度。
向上看。
艾丽娅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是被雨水打湿的湛蓝，像是被水淹死的蓝闪蝶。
“布鲁斯……”
她像是刚刚才认出对方，看着那双蓝色而并非绿色的双眼，那张脸上也并未带着扭曲的笑意。
而是一种欣慰而又悲伤的笑容。
欣慰于他像是曾经所说的那样。
——他一定会将这个迷途的孩子带回来。
但同样也悲伤与这一点。
——实在是太晚了。
一切都终结在这个时刻，在这个早已无法挽回的这一刻。
那双手抚摸着艾丽娅的头，将她往自己的怀中按了按，像是父亲在安慰女儿一样——即使在过去谁也没有承认这一点，但布鲁斯的确在某个时刻，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
鲜血顺着雨水一点一点扩散，五感在回归之后，便再也无法忽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也同样无法忽视越发冰冷的布鲁斯。
但对方依旧维持着那个状态，像是不想让她意识到这残酷的现实。
但力量终有耗尽的一刻，男人的手似乎上一秒还放在她的头上，下一秒就重重的落在雨幕之中，那几乎占据了视野内全部的漆黑，终于还是像一座山那样轰然倒塌。
艾丽娅定定的，像是一座雕塑。
当黑色从她的视野中全然消失的时候，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如同迷雾一般的灰色。
她杀死了布鲁斯，但布鲁斯却在最后一刻，用生命从怪物中呼唤她的名字，从而带回了她。
某种本就摇摇欲坠的事物，如今轰然倒塌。
但这样的倒塌却是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的。
可归根结底，一切的错误都是由她而起不是吗？
……
有人跨过雨幕，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态来到了现场。
艾丽娅十分平静地对他说。
“是我杀了布鲁斯。”
“我杀了他。”
她沉默地，像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审判官。
第91章
至尊小超人很快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件事艾丽娅并不意外,因为本身对方就是被她抓到这里来的，所以他的离开反而是一种必然。
如今的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行走在这样的世界中，没有曾经那些异样的眼神,也同样没有那些排斥的话语。
这样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在平静的背后,总是给予她一种不安的感觉。
像是在催促着她要去做什么，而且是必须马上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