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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一见谢怀瑾脸色不对,忙从衣袖中拿出药瓶,倒了一颗放到青年嘴边。
  谢怀瑾惨白着脸匆匆咽下,低声道:“派人去将宫中那位,王家那位全部请到府中,还有李家和林家。”
  烛一吩咐一旁的人去做,寂静的夜,河畔,青年吞咽着喉腔中不住涌起来的血气,生生压着,一言不发。
  烛一站在谢怀瑾身侧,低垂着头。
  不知道谁家的胆子这么大,如若辞盈小姐平安无事*,一切尚好说,如若......烛一看着地上的血,空气中浓郁的血味模糊了月色,预示这长安即将变的天。
  一直到天亮时分,外面查探的人才带来了消息,并带回了一张纸条。
  审问了一晚上精疲力尽只靠一口气撑着病体的青年手指颤抖地打开纸条,上面是辞盈歪曲颤抖的字迹,还有斑驳着血的指纹。
  信上写着:“谢怀瑾,救我......我好怕、这里好黑,好多人。”
  谢怀瑾目眦欲裂,眼中泛白,烛一忙将人撑住。
  一旁的徐云蹙眉将银针扎下去,生生吊住了青年的意识,他颤抖地将信交叠上,想起身却想到现在他只是一个残废,腿生生传来了剧痛,但还是站不起来。
  徐云一把将谢怀瑾身体按住,怒声道:“不要命了吗?”
  谢怀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皮一直在颤抖,良久才开口:“去备马车,烛一烛二你们同我一起去。”
  徐云蹙眉道:“我同你们一起去。”不看着一点,她怕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死在路上。
  谢怀瑾甚至已经精神保持礼数,他唯剩的理智就是死死看着暗卫送过来的纸条。
  上面的确是辞盈的字迹,说明辞盈还活着。
  对面定是有所求,没关系,有所求就好。
  谢怀瑾就是他一条命,能将辞盈换出来,也是幸事。
  马车颠簸间,青年不住咳嗽起来,眼皮不住颤动。
  他从来没有见过辞盈这般的语气,从前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没有对他说过“救我”“我好怕”,谢怀瑾的手颤动的越来越厉害,从烛一手中拿了药,又生生咽下去。
  呕吐的感觉涌上来,青年俯身,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徐云看着谢怀瑾近乎自虐的维持清醒,无可奈何,闭上眼就当做看不见。
  等到了目的地,暗卫将这偏僻的一处农舍包围,淡淡的血腥味从里面传来。等烛一推开门,长廊间满是血痕,抓印,轮椅碾压过木地板,一路到了一处庭院。
  和河边一样,这里长着茂密的草,同人的小腿齐高。
  “咯吱——”
  轮椅推到长廊尽头,谢怀瑾停在一场门前。
  烛一飞上屋顶去看,跑了一圈回来没感受到对面驻守的人。
  谢怀瑾推开面前的门,进院子时淡淡的血味在里面变得浓郁,谢怀瑾眼皮跳了一下,轮椅自己动了一步,辞盈满身是血躺在血泊中的身影就映入他眼中。
  十二月的清晨,一旁的草上还有未垂落的露珠,辞盈躺在一片被血洇湿的草丛中,眼睛紧闭着。
  “辞盈......”
  青年的声音微不可察,眼睛陡然变红,推着轮椅到了辞盈身边,轮椅却陷入泥土中,连带着困住双腿不方便的谢怀瑾。
  隔得近了,谢怀瑾看清了辞盈的脸。
  苍白的脸上,一半是血,一半有淡淡的血痕,胸膛前的一片都是血红的。
  轮椅如何都推不动,陷在泥土中,越来越深。
  谢怀瑾也已经忘了,身后还有人,看着血泊中的辞盈,焦急之中,他踉跄起身,却瞬间没有力气摔下去,他已经感知不到疼痛,眼睛里只有辞盈。
  修长的双手扣在泥土中,一步一步爬了过去,手拖着残废的身体,被长而尖的草割破了手指才缓慢狼狈地爬到辞盈身边,他现在心中已经没有什么同幕后之人盘旋的心思了,只颤抖地摸向辞盈。
  “辞盈......”青年沾染泥土的手触碰到辞盈温热的血,他不敢去触碰辞盈伤口也不敢去感知辞盈鼻息,粘稠的血染满他的手指,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气血上涌,气急攻心,一口血呕了出来。
  “徐云、徐云!”青年呕着血嘶吼着:“救救辞盈......”
  徐云蹙眉,没有上前,甚至一早就拉住了想上前帮忙的烛一。
  关心则乱,青年没有发现处处不合常理的地方。
  也没有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比起人血,更像其他的东西。
  青年垂眸,温热的泪落在辞盈鼻尖,她恰在这个时候睁开眼。
  谢怀瑾比她想的还要狼狈,明明是她一手设计的,辞盈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青年见她睁开眼,还活着,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却不敢动她,怕加重她的伤,只又喊徐云。
  徐云这时才走上前,连带着烛一。
  谢怀瑾对着辞盈说着:“对不起,我不该惹你生气......”
  青年慌乱的模样,脸上泪和血混这,手指上满是伤口和泥土,在青年血红的眼中,辞盈缓慢地从地上坐起来,抹去脸上的血,一双眼安静地看着谢怀瑾。
  风吹拂着满院的草,见到辞盈明亮清醒的眼睛,青年也逐渐安静下来。
  也终于成为了这小院中后知后觉的最后一人。
  青年看着辞盈,眼中的泪再次落下,用唯一干净的一块衣袖去擦拭辞盈脸上的血,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切都是一场戏。
  长安哪里有人能如此悄无声息掳走辞盈,又能抹去所有踪迹让谢怀瑾陷入如此被动之中。
  包括那封信。
  辞盈其实处处留了漏洞,不知道是因为心软还是担忧谢怀瑾身体,她只想要他的感同身受并不像将他弄的如此狼狈,但关心则乱,谢怀瑾的确有一处都没有察觉到。
  辞盈看着面前落在泪的人,轻声道:“谢怀瑾,好丑。”
  青年脸上的血渍还没有擦去,就那样红着眸看着辞盈,抬手想摸一摸辞盈,手却颤抖地不敢放上去,人很难说清什么是失去,失去可能就是——就算那一瞬是假的,在明白真相后,心中山崩海啸一般的绝望也会长久地延续。
  辞盈主动将头碰了上去,安静地看着青年。
  谢怀瑾手颤抖着,唇也是。
  辞盈扑入青年怀中,轻声道:“这样才公平。”
  聪明人之间只需要说一句。
  谢怀瑾狼狈地将辞盈拥入怀中,抱紧,再抱紧,他哭着说:“对不起。”
  辞盈的声音从怀中传来:“我不原谅你,谢怀瑾。”
  说着不原谅,辞盈却也红了眼睛。
  身上的血让她很难受,因为不仅有她叫人伪造的,还有谢怀瑾的,透过衣服贴在她皮肤上,像柳絮一般柔软地要钻进去,钻入她的心中,缠住她那颗砰砰直跳的心。
  而辞盈丝毫没有办法。
  她感受着谢怀瑾的血,眼泪和身上的泥土,感受着青年颤抖心和抱住她仍旧颤抖的手,她声音嘶哑:“心痛吗,疼吗?每次我看你作践自己身体都是这种感觉。”
  她被抱得更紧,青年的眼泪淋漓而下。
  辞盈抬摸了摸青年的头:“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威胁你,我也不想威胁你,但你总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从前是,现在是,我明明就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我都说了不重要,我不在乎,为什么你还是要做,为什么......”
  辞盈的声音柔软,没有什么抱怨,只有无奈。
  草被拂到两个人脸上,很痒,辞盈的眼泪被痒了出来,她同青年一起哽咽着:“谢怀瑾,我们好好在一起不行吗?”
  青年无声地落泪。
  眼泪落在两个人相触的脖颈,辞盈的眼泪也落了上去,她用手捧起谢怀瑾的脸,才发现青年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惨白的脸上挂着一双通红的眼,眼底的乌青象征一晚上没有休憩,生生撑着的一口气在看见辞盈醒过来时也早就断了。
  辞盈无声的眼泪随着谢怀瑾的昏迷落下帷幕。
  她手指颤抖地将人交给烛一和徐云,两个人一早就看出了辞盈的伪装只是都没有戳破,而今徐云往谢怀瑾口中塞着药丸,烛一按照吩咐点着青年身上锁命的穴位。
  辞盈落泪。
  她生生送自己的爱人去了一趟鬼门关。
  有那么一瞬间,辞盈都觉得她和谢怀瑾的强求是错的,她们可能生来就不适合在一起,她们的相爱相守,似乎永远伴随着血和泪,蔓延的痛苦像是春日最酸的山楂果子,爱是掩盖山楂酸涩的美好的糖衣。
  可她舍不得。
  辞盈舍不得。
  她无比清楚地知道,没有她,谢怀瑾会死。
  与其让谢怀瑾去死,不如让她们两个都痛苦地活着吧。
  辞盈看着不远处脸色惨白昏迷着吐血的人,手指一点点冰凉,脸上的泪也干枯成泪痕,她颤抖着躬下身体无声哽咽。
  徐云看了辞盈一眼,缓了一会才继续扎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