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界边缘,一个人一直愣愣地望着远方的动静。
眼球表面被强光刺激得流下眼泪,这个人也不肯转移半分的视线。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去打扰这场“神迹”。
在他周围,是一群从屋里走出的打扮朴素的人,仿佛魔界随处可见的子民。
也只是似乎。
他们的衣摆处有火焰一般的红纹,屋内地下不断传出微弱的笑声,几个献祭的人已经在黑暗里流尽鲜血,愉悦地闭上眼睛,与这处简陋的屋永久共眠。
“……真是可惜。”一个女人直直看着永不熄灭的白光,低声说道。
其余人没有言语,他们知道她在可惜什么。
可惜地下那几个自以为占尽便宜的教徒,死的太早,不能看见这副洗涤一切的光景。
是的,魔界愚昧无知之人虽说容易形成错误的认知,但所有认知都是出自他们诚恳真实的意愿。
那么这股无法靠近、无法起念、无法生出半点逾越的心情,就被他们这群终日信奉的邪恶教徒叫做“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要小瞧魔界任何一方潜藏的势力,因为每一个凝聚而成的力量,都有着鬣狗般锐利紧盯的眼睛,最好不要成为他们眼中的腐肉,就算是强者也偶尔会死于疏忽大意的一根鱼刺。
“我们,需要去探查。”
*
南界魔主的地盘实在庞大。
这位魔主似乎特别喜欢扩大“家”的范围,导致知珞毁灭时总会废些时间。
她自然不知晓这带来的影响。
攻击延长的时间,还有南界魔主之地不是悬空,而是分布在南界中心,任何人都能看见。
或许知道了也无所谓。
知珞几乎摧毁了半个南地——因为那个魔主的宫殿就遍布半个南界,跟随阁主的某些属下都严重怀疑这南界魔主平时在家都需要用飞的。
一小部分百姓被收纳进宫殿干活,大部分都在宫殿之外,房屋修建的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少有荒废的地方。
很明显,这里的子民被自家魔主挤得不行,一出门就跟沙丁鱼一样,涌入河流。
鹤松宁一开始都没有下脚的地方,在战场之外等知珞完事,过了会儿,响声消弭,旁边站着的燕风遥丝毫不受拥挤的影响——主要是群民有一旦靠近就会受伤的预感,第六感促使这群人给他周围留了一些空隙,生怕惹恼了他。
燕风遥在观察四周。
这群居住在这里的百姓倾巢而出,皆望向前方爆鸣的地方。
他捕捉到一些人眼中微不可查的不正常的激动与兴奋,微微加快的呼吸,还有逐渐升温发红的脸。
整个巷子都安静非常,没有人走动,虽然拥挤,但每个人都有站的位置。
鹤松宁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没有说话,他看向燕风遥,却见少年缓慢地微眯眼眸,展开一个细微的笑。
鹤松宁:“……”
他不笨,能够察觉到南地百姓不一样的氛围,他们表面上跟魔界之人差不多,但终究有所不同,此刻的寂静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鹤松宁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这魔界,真是处处奇怪,但又没有那么奇怪。
实际上他比在北界都要更加鲜明地意识到知珞身上那股超乎寻常的气势。
许多人或许想象不到什么叫做惊艳,其实真正合心意的强者,能够在一见面就使人信服。
鹤松宁他们所在的巷子离宫殿很近,绕着无数宫殿的围墙早就坍塌了一半,能够看见内里宫殿的庞大和昔日的辉煌。
片刻之后,胜负已分,南地魔主的头颅被踢出魔主住所的大门,滚到一个静立的百姓脚边。
那平民低头看了看,仿佛确认了什么,立刻跪下。
这就像一个信号,将近六成的人都在同一时刻双膝跪地,南界有数百万人,现在有数百万人弯曲了脊背和膝盖。
鹤松宁周围有几人跪下,有几人没有跪。
或许这是换了新王的投诚。
燕风遥看了眼跪下的人,又看了眼没有跪的人。
鹤松宁:“那我们现在……”
燕风遥:“自然是去迎接魔主。”
鹤松宁:“……是啊。”
你称呼换的好快。
鹤松宁抽了抽嘴角。
他们腾空而起,在身后亦有一群下属跟随。
到了宫殿,鹤松宁才松了口气,就看见知珞在断壁残垣中思考着什么。
她思考的模样跟在宗门解题时的表情一般无二。
知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刚刚与魔主和一众魔主手下战斗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他们的力量表现很奇怪。
如果不仔细深入,跟魔气没什么不同,可惜太弱了,知珞被迫发觉那股力量深层次的涌动。
“唔……”知珞想了片刻。
莫非是与邪祟有关?
“知……阁主,”殿内,头顶屋檐破开了个大洞,几个人在周围搬运尸体,鹤松宁顿了顿,改了称呼,“现在怎么办?还是找个人替位吗?”
他想委婉地表示南界和北界的不同,如果推上一个众人不信服的傀儡,一旦知珞离开,那个傀儡可能会遭遇灭顶之灾。
毕竟方才在宫殿外围的百姓区域,他实实在在感受到这片大地上的人的异样。
知珞瞥一眼鹤松宁,又看向燕风遥。
马尾少年朝她微微一笑。
知珞再歪头看向鹤松宁,说:“你留在这里。”
“哦……啊?”鹤松宁愣了下,随即瞪圆了眼,“什什么?!我来做魔主吗?”
“对,我不喜欢这里。”知珞看了一圈,没有一丝一毫邪祟的痕迹。
但战斗的时候不是错觉,就算要调查,也不该是作为魔主调查,目标太大。
再说……魔主真的很多工作,更别说这里才被打碎,乱成一锅粥。
唔……而且调查都不是必须的,反正最后都会出现。
知珞想了想,这时候燕风遥已经自觉上前站在她身边,她拽了拽他变得有些微乱的发带,边思索边看着他垂眸的脸,像在看一个漂亮的合心意的人偶。
鹤松宁目瞪口呆。
他,修仙界一介剑修,往常端得是个铁面无私。
现在要上位当魔主了!……哦,是傀儡。
鹤松宁结巴:“不、不是,我我肯定不行的!”
知珞也没在意他的拒绝,闻言,扭头望向一边收完尸体就安静待在一旁的仆人们。
她随意指了一个人:“嗯……那就你——”
“等等!我来就我来!”鹤松宁急忙打断。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魔族从两眼发光到按耐下对他的怨恨,乖乖低头。
他微微松了口气。
毕竟他也是知道这周围仆人的德性,如果真把这人安上魔主之位,又不像王一黎那样忠诚知进退,尽管逃不出知珞的掌控,也肯定会残害更多的人。
那他来……就他来吧!
“那你得定契约。”知珞淡淡道,瞥燕风遥一眼,少年顺势拿出一张契约,笑道:“请吧。”
鹤松宁:“……”
对上知珞从始至终剔透的褐色眼瞳,他突兀地出了一身冷汗,真切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是魔界,而他的师妹——或许“师兄”这两字对她来说仅仅是一个随意说出口的词而已——她已经是魔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以前是不在意他,现在真被知珞看进眼里,却没有达到她心中“无害”的标准,就必须下一层保证。
他接过契约,发现内容不算残忍,全部围绕知珞的安全来定。
不是不能背叛魔界,而是不能背叛知珞。不是不能伤害斩仙阁的人,而是不能伤害知珞。
哪怕是生出念想,也不行。
不过有个期限,十年。
他签了。
不是被迫,恰恰相反,而是深思熟虑。
魔界表面上已全然落入知珞手里,而鹤松宁知道,她并非喜爱杀生之人,也并非是容易被蒙蔽被诱惑之人。
在修仙界她或许还需要时间和手段去收复人心,但在畸形暴力的魔界,她就是最好的道标。
知珞看一眼契约,手中的陈旧纸就化为星碎,飘散于天地间。
契约成立。
*
一个月后。
魔界诡异的安定。
北地的治理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南地则跟以前一样,这里的民众似乎不需要改变。
所有能够知道的人都知道,魔界几乎算得上大半的统一,因为北地南地已经算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