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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醉倒在哪个卡座上,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这里的所有人没有目的,都是为了度假开心,陌生人也能碰杯喝个烂醉。
  她没联系游聿行,她突然觉得很累。
  接连奔波,找到丢失的那只耳链,她应该高兴才对。
  这一局她赢了,赢过屈历洲。
  她觉得这是件该痛快的事儿,偏偏又开心不起来。
  反正屈历洲现在在美国,正听着她安然无恙的消息气得跳脚吧。
  有时间不如享受一下,明天再下船也不迟。
  她挽唇讥笑。薄翅般乌密纤长的睫毛淡淡垂下,低敛起女人眸底本该生动流淌的光。在这场与丈夫博弈的游戏中,她终于当了一次赢家。
  赢得光彩体面。
  也赢得毫无意义。
  怎么会一点都笑不出来,真烦。
  接连几日的来回奔波,让她没什么时间捯饬自己,没有格外光鲜靓丽的衣裙锦上添花。简单平常的橘色短袖束进同款橙色系的牛仔超短裙内。白色长袜遮上脚踝,配一双行动方便的干净小白鞋。
  颇有几分元气蓬勃的青春女大学生气。
  激昂的电音拉满混响,游夏在吵闹里接过邻座男人递来的酒杯,仰头让威士忌滑入红唇,纤靓修长的脖子吞咽而下。
  她过分美丽,却不像以往精心打扮那样明艳逼人,仅凭一张十分扎眼的漂亮脸蛋在人群中杀出来,配上朝气洋溢的橘色系穿搭,反倒增添几分亲和力,天然会吸引到各种不同的男性围坐在她身边。
  放在平时,她早就骂滚了,但她今天不仅全然接受所有陌生男人的邀酒,还会纵容他们所有示好的小动作。
  没别的,就是要证明,婚前一夜的自己没有错。
  不是非屈历洲不可。
  不是被屈历洲玩弄于鼓掌。
  男人,只要她想要,就会有一大把。
  身旁有个穿潮牌t恤的弟弟按下她拿起洋酒瓶的手,凑在她耳边大声说:“姐姐,老喝酒有什么意思。”
  游夏本能地皱眉退让,却眸光一转,接下酒瓶隔开他的距离:“不喝酒还能干什么?”
  年轻男生把玩着不知从哪来的望远镜,告诉她:“他们都请你喝酒,我请你看星星。”
  他还把望远镜塞进她手中,指着远天星空说:“姐姐看看,星空其实比船上的灯光还亮。但我觉得……姐姐的眼睛比星星还亮。”
  游夏嗤笑:“老土。”拽过望远镜仰头对准星空。
  这望远镜是贵价东西,看星空还怪清楚的。
  她对天文当然没有任何研究,只能瞎看一通,四处扫视了一圈就拿下来,敷衍男生:“不错啊,星星有白的黄的蓝的,还有红的呢,闪得挺厉害的。”
  等会儿……红闪?
  她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红闪的那是星星吗?
  正打算还给男生的望远镜在她手里转了个个儿,又对准眼前。
  还看不太清,频频闪烁的像是飞机信号灯。
  天上有飞机不稀奇,稀奇的是,在游夏没有调节倍距的情况下,这道信号灯竟然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这就说明,飞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游夏赶紧把倍距拉大,才在邮轮发散的余光边缘,看清那是一架运动直升机。
  “船上配的直升机?”游夏的嘀咕声淹没在欢闹声场。
  反正酒廊外不远处就是停机坪,她也是吃过见过的,没太把这架直升机当回事。
  她看得有点眼睛发疼,干脆把望远镜给旁边的男生。
  真正让她不明觉厉的,是邮轮周围忽然出现的商船舰队。
  不是简单的路过,而是一队严密有序的阵列。
  三部轻灵型冲锋舟全速前进,探照灯大亮如昼,乘风探明航向。
  紧随其后的,是四艘配备军用级探测仪器的【破浪号】侦查艇,迅速锁定【立夏号】方位,并指引冲锋舟,上前占据豪华邮轮船头前的三个要点。
  轮船尾端,一艘庞大的巡航舰在循序跟进,发出阵阵响彻夜海的警示鸣笛声,示意【立夏号】立即减速。
  这声音穿透欢闹的音乐,宛若悲鸣的鲸歌回荡在无际的黑暗中,船下墨黑的波浪在幽幽晃涌。
  海面只是暂时平静,但大海从来不温柔。
  纵情享乐的游客静止下来,谁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纷纷惶惑相顾。
  游夏这时候却有点摆烂心态。
  随便吧,大不了都毁灭。
  她甚至觉得好笑,想起下午郎隽说的“你以为是出租车随招随停吗”。
  谁说邮轮不能随招随停的?
  瞧,这不就被轻轻松松截停了吗。
  国内海域,反正不担心是海盗。
  她灌下一口酒,仰头吞咽。
  迷离目光中,直升机已经降落至头顶,螺旋桨抽刮强劲的风旋,吹散海上的冷雾。
  游夏的心豁然沉下。
  情况可能还不如海盗劫船,至少那是大家一起遭殃。
  但现在她莫名预感到,这大费周章的排场,可能是为了逮她一个人。
  酒精催使大脑反应减缓,静脉跳凸的血液艰难拉扯快要冰凝到静止的心跳声。
  飞机噪音混杂在渐弱的电子舞曲中,交织巡航舰空旷的长鸣,动乱的声响灌满游夏的耳朵,愈发清晰,愈发狂放沸腾。
  游夏也在这末日般的围剿中,暂失思考的意志。
  当飞机落地停止,她的心率开始抢拍。
  机身未停的桨掀起激烈的流风,刮乱众人的发丝,刹那袭卷舞台上造景用的金箔纸,扬起亮片漫天飞舞吹散。
  空野烟光中,纸片如纷飞碎落的月华,随风向游夏吹拂。
  她不由自主站起身,这场景朦胧闪烁至目光晕眩,又像刀光箭雨簌簌落下,叫人不得不承受、被迫接招。
  目光焦距从落在眉睫上的碎箔上虚化飘远,落在一脚踏地,而后从容走下飞机的男人身上。
  人生的经历有多荒唐。
  此刻的一切都如同婚前那夜的“场景复原”。
  相同的午夜、相同的地点……
  不同的是,那晚屈历洲低调融入得完美。湿身白衬,墨镜背头,修长指节勾动抵住洋酒玻璃杯中的实心冰球,漫不经心地轻缓绕转。
  唇角戏谑一挑,气质便浸透名品美学的风流感。
  而今夜的他,纯黑西装衣冠端整,铮亮皮鞋随男人平稳步伐翻露红底,如此夺目耀眼。在他身后紧随一众人员,气势炸开。
  她的丈夫就这样携风带雨般高调出场。温和气度不再,眉眼平寂无波,单手插兜,步步生风,整个人反衬出某种的冷厉气质如一柄锋刃尖利的黑刀,直矗而立,比夜黯,比海更阴沉。
  他与这里是完全格格不入的。
  也对,他不是来融入这里的。他是来统治这里的。
  冷风吹醒酒劲,游夏忽然冷静下来。
  既不害怕,也不心虚,就这样和屈历洲在纷然金屑中遥遥相视。
  她前所未有地理智,思维清晰,她拿起手机,按下一串早就烂熟于心的数字。
  关于情人的电话号码,她没存过,也没忘记过。
  每扣下一个数字,就像亲手剥开他一层伪装。
  直至按下拨号键。
  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她却执拗地将手机听筒举到耳边。
  屈历洲迈着慵然步调向她走近,一只手从裤兜里抽出来,顺势拎着手机,淡漠低睫,仿佛瞥了眼来电显示。
  又懒淡地掀起眼皮,朝她缓缓投来一道视线。
  当两人的世界过于喧嚣,就会埋没彼此真实的声音。就像上演另一种形式的默剧。
  但当距离足够近,她还是能够凭借视觉和心照不宣的默契,亲眼目睹他接起自己的电话。同一刻,也看懂了他的唇形:
  “宝宝,终于抓到我了?”
  第61章 爽吗老公,别……
  现场沸腾靡丽的气氛陡然急转直下,冷却降至冰点。
  游夏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不远处接起自己电话的男人。他是那么从容,疏淡,理性,那么风度款款,运筹帷幄得那么明目张胆。
  他搞出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场阵仗,仿佛她才是那个犯错的人,是她不安分,是她瞎折腾,是她恃宠而骄满世界乱跑。
  而他只需勾勾手指,就能随意动用常人无可企及的、天罗地网的可怖力量,只单纯地为了捉她回去。
  在此之前,游夏从没想过屈历洲有天会如此做派招摇,做出像今晚这么张扬出格的事。
  游夏也未曾想过,她竟然可以在这个一向低调谦逊的男人身上,读取到放肆、恣意、漠然疏傲的情感底色。
  又轻狂,又轻蔑,淡敛的眉眼伏藏睥睨一切的姿态。
  斯文皮囊下是病态疯魔般毁天灭地的破坏力。
  过去将近一年的婚姻都不算数。
  原来她从今晚才开始真正认识自己的丈夫。游夏想。
  长睫轻浅垂颤,游夏无声地嗤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