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这影响有多恶劣,知不知道外面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省厅的电话直接打到我这里,问我,高昌盛,你的兵,就是这样无法无天吗?”
“人家裴青是刚调来市里的交警支队队长,人这些年在c县,工作上从来没出过岔子。你倒好,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人往死里按。温焰,我们是警察,办案要讲证据,不是靠感觉,靠你凭着一点模糊的背影就去抓人。你还有没有一点纪律性?”
十几秒后,高昌盛的喘息平复了一些,声音也低下来,“我知道,随泱和吕希的事,是你心里过不去的坎。这几年你咬着牙查,没日没夜地熬,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我看着都心疼。所以我豁出去这张老脸,顶着上面的问责,又给我们,争取多了两天时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必须把精力用在正道上,用在关键线索上,别再搞那些捕风捉影、伤及无辜的事了,听见了吗?”
温焰听着高昌盛的最后通牒,一直默不作声。她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她走出办公室时,有点委屈,但更多的是憋着一股劲儿,想证明自己没看错。
案子线索千头万绪,随泱和吕希的仇还没报,这个“太子”就像鬼影一样在暗处晃荡,她心里急啊。
她呼了口气,拖着步子往自己办公室走,却差点跟迎面过来的人撞上。
抬头一看,是技术科的李刚,后面还跟着宋丞,俩人脸上都带着点急迫的神色。
宋丞看着温焰疲惫的样子,问:“刚从高局那儿出来?又挨训了?”
温焰摆摆手,直接问:“怎么了?有情况?”
李刚说是,“沈河那边,我们的人一直陪着。他现在情绪稍微稳定点了,主动提起了‘太子’的事。”
“他说那个‘太子’,感觉特别懂他,说话总能说到他心坎里去。但具体这个人是谁,长什么样,他一点线索都没有,都是‘太子’单线联系他的。不过他挺配合,把手机上所有能用的社交软件账号密码都交给我们了。”
宋丞补充道:“‘太子’很懂人心,这就不难解释为何孔祥、傅早早他们几个会被鼓动杀人了。沈河家里有钱,天天出入高档会所,还算有精神寄托,所以没走到真正杀人那一步。不过他现在也是真慌了,沈海死得那么蹊跷,他自己也怕被灭口或者被栽赃得更深。”
温焰认为宋丞的推理十分符合逻辑。她点点头,转而又问李刚,“账号那边有收获吗?”
李刚眼睛亮了亮,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个页面,“我们重点排查了和沈河来往密切的账号注册信息,以及可能的关联地址,发现一个情况。”
他指着屏幕上一个ip地址和时间标记,“这个ip大概四年前,浏览过‘太子’那本‘死亡之书’,刚好就在万鹏飞老家c县。”
温焰凑过去看:“c县?是万鹏飞的地址吗?”
“不是万鹏飞”,李刚调出c县地图,指向另一个地方,“具体位置查清了,是一个叫‘安和小区’的居民住宅,万鹏飞没有生活在那块。”
温焰点点头,“那我和江远舟跑一趟c县,找到那个房子的住户最好,就算人搬走了,问问邻居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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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驶向高速,温焰迷迷糊糊地靠着车窗睡着了,断断续续地做着混乱的梦。
等她被江远舟推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县城西边的安和小区。这是个没有门禁的老小区,几栋六层高的居民楼排开。
他们找到了资料上提到的那个地址,7号楼2单元302室。门是老式的铁皮防盗门,门边贴着褪了色的对联。
温焰敲了敲门,半分钟后,里面传来脚步声和门链搭扣的声音。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探出半个脑袋,脸上带着点被打扰的不快:“谁啊,找谁?”
温焰掏出警官证,隔着门缝亮了一下:“请问这里是阮大山的家吗,我们查到这里的上网开户是以这个人的姓名登记的。”
那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什么阮大山?不认识。我叫王伟,这是我跟我老婆的家,四年前买下的这里。”
温焰和江远舟对视一眼,果然换人了。
她继续道:“打扰了。我们是想了解一下,在你们买下这个房子之前,住在这里的人是谁?或者,你们买房的时候是通过哪家中介?”
王伟把门打开了点,整个人露出来。他穿着件家居毛衣,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上班族的样子。
“这样啊,之前住谁我们真不知道,买的时候就是空房。中介嘛,好像叫‘万家安’,还是‘安万家’来着?就我们县里以前挺有名那家,那时候生意还挺红火,不过疫情期间倒闭了。”
温焰不死心地追问:“那你记得负责你们这个房子的中介业务员叫什么?”
王伟皱眉想了想:“真忘了,我们后来房产证啥的都办利索了,也没再联系过。”
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温焰有点失望地走下楼。
她的目光扫过小区的楼栋,忽然想到了上次来查万鹏飞案子而打过交道的警官王小虎,她滑动着手机,对江远舟道:“我们找王警官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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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虎很给力,不过两小时就给温焰回了电,“你让我查那老房子的事儿,有信儿了,户主阮大山,七十了,早搬啦,新地址我短信发你。”
“谢了王队!”温焰挂了电话,在导航里输入地址,江远舟饶有默契地发动车子。
那是c县的一个大型新小区,现在还有商品房在出售。
两人找到门牌号,好一会儿,门开了,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那人眼神浑浊地望出来。
“阮大山?”温焰掏出证件,放柔声音,“我们是警察,想找您了解点以前房子的事儿。”
老人茫然地看着证件,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几个音节,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一点。
“爸,谁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伴随着拖鞋的踢踏声,围着围裙的阮惠出现在门口。她挡在老人身前,警惕地打量着温焰两人。
温焰重申了一遍来意,“我们是a市市局的,关于你们原来那套老房子,有点情况想核实一下。”
“哦,警察同志啊”,阮惠侧身让他们进来,“快请进吧,那房子早卖了几年了。”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扶着老人往屋里走,“我爸这病,脑子糊涂得厉害,现在谁都不认识了,连我都不怎么认得。”
屋里陈设简单,透着迟暮和照料病人的疲惫感。温焰暗中观察着房子的一切,又走到窗边,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外面小区。
江远舟跟着在沙发坐下,“当时卖房,你们家里人,都搬过来这边住了吧?”
阮惠回答:“都搬过来了。那会儿我们两口子带着我爸一块儿住的,卖了老房,就是为了换点钱买这儿,环境好点,离我爸还能认得的路近些,方便照顾。”
她顿了顿,反问温焰他们,“对了,我老公也在a市公安局上班,你们说不定认识,他叫裴青。”
温焰呼吸一滞,强迫自己脸上别显出任何异样,甚至勉强点点头,“我知道裴队,打过交道。”
她再说了几句,站起身,找了个借口借用厕所,躲进里面给宋丞发信息,大意说裴青很有嫌疑,叫他盯紧些。
然后,她洗了个脸,调整呼吸,再推门出去。
客厅里,阮惠正帮老人整理衣领。江远舟站在入门玄关那堆鞋子旁边,似乎正打算告辞。
温焰走过去,冲阮惠笑了笑:“姐,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就不多打扰了。谢谢您的配合。”
“客气啥”,阮惠送着两人到门口,“也没帮上啥忙。”
温焰点点头,已经转身准备去穿自己的鞋,江远舟的目光却落在鞋架上的一双男式皮鞋上。
“阮姐”,他脚步顿住,作随口闲聊状,“那双皮鞋看着挺板正,样子不错啊。”
阮惠扭头看了一眼,笑道:“哦,裴青就爱臭美。不过那双鞋可不好买,断码处理的便宜货,当时刚好有对43码的。”
“裴队穿43啊?”江远舟随意地重复着。
阮惠说:“可不嘛。你说怪不怪?他年轻时候一直是42的脚,谁知道二十八岁那年,脚丫子还又往外蹿了一蹿,穿43的才舒服。就三年前吧,给他买鞋那个费劲哟,基本上鞋子都换了一遍。”
温焰心头一震——
四年前,浏览“死亡之书”的ip刚好是裴青的旧房子;
三年前,随泱被42码鞋子的凶手杀害,那个背影和裴青的如出一辙;
现如今,沈海的尸体被快递员搬运到沈河家里,那双穿着不合脚“外卖员”鞋子的脚,背影却还是和裴青的重叠;
还有万鹏飞、裴青、沈海,都和c县脱不了关系……
所有的片段,在这一刻都被“裴青”这个名字贯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