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结束已是戌时,陆昭昭正指挥宫人收拾器物,突然被传唤到内殿。
沈知意已卸去华服,正在喝参汤。见陆昭昭进来,她指了指案几上的食盒:“赏你的。”
陆昭昭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盒杏仁酥!
“今日,”沈知意慢条斯理地擦手,“你做得很好。”
陆昭昭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食盒上“啪嗒”作响。她慌忙去擦,却越擦越多。
“哭什么?”沈知意挑眉,“本宫又没骂你。”
“奴婢、奴婢是高兴!”陆昭昭抽抽搭搭地抓起一块酥饼塞进嘴里,甜香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她突然破涕为笑,“好吃!”
殿外,月色正好。新晋的陆尚宫边哭边吃的模样,成了这漫长一天最生动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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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年已过。
“陆尚宫!娘娘的朝珠掉了一颗东珠!”
“姑姑!小皇子把墨汁泼在奏折上了!”
“尚宫大人!尚食局问今晚的燕窝要用冰糖还是石蜜!”
陆昭昭提着裙摆在中宫的回廊上健步如飞,腰间挂着的对牌叮当作响。
这三年她长高了两寸,鞋底磨破了十七双,连带着嗓门都练大了不少——没办法,不吼根本压不住那群小宫女。
处事作风越来越雷厉风行了,更像一个掌权者了。
“东珠去内务府要新的!奏折让翰林院重抄!燕窝放石蜜!”她一口气解决完所有问题,顺手从路过的小宫女托盘里顺了块芙蓉糕。
“告诉膳房,再偷工减料我就把他们上月克扣银两的事捅到娘娘跟前!”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陆昭昭趴在案几上核对账册,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突然有只肉乎乎的小手揪住了她的衣带。
“昭昭!”三岁的小皇子齐琮仰着圆脸蛋,“要飞飞!”
陆昭昭头也不抬:“找你父皇去。”
“父皇凶凶。”小家伙瘪嘴。
“那就找你母后。”
“母后睡觉觉。”
陆昭昭终于从账册里抬起头,认命地叹了口气。她单手抱起小团子转了三圈,顺手往他嘴里塞了块糖:“现在能安静半刻钟了吗?”
齐琮鼓着腮帮子点头,糖渣糊了满脸。
收拾小皇子的烂摊子时,陆昭昭从箱笼底翻出个落灰的荷包。
针脚歪歪扭扭,上面绣着“逢凶化吉”四个字——丑得很有特色,是她当年硬塞给张叙的。
她记不得给张叙绣过几个荷包了*,这个是唯一一个要回来收到如今的。
“咦?”小皇子伸手要抓,“丑丑!”
“确实丑。”陆昭昭顺手把荷包塞回箱底,“你姨姨我当年的手艺……”她突然顿住,发现自己竟然能心平气和地想起那个人了。
三年前那个总在暗处递纸条的暗卫,如今连面容都记不真切。
只记得他最后消失那天,似乎往她手里塞了块玉佩……等等,玉佩呢?
“陆昭昭!”沈皇后的声音从内殿传来,“本宫的胭脂怎么少了一盒?”
陆昭昭一个激灵:“肯定是小皇子拿去画画了!”她拎起小团子就跑,瞬间把什么玉佩荷包全抛到了脑后。
晚膳时分,陆昭昭正监督宫人布菜,突然被传唤到御前。
齐钰正在批折子,头也不抬:“听说你把内务府总管骂哭了?”
“回陛下,”陆昭昭面不改色,“是他先克扣小皇子的羊奶份例。”
齐钰终于抬头,似笑非笑:“朕是不是该给你个'六宫第一悍妇'的匾额?”
“陛下过奖。”陆昭昭福了福身,“奴婢更想要实惠点的赏赐!比如御膳房新做的火腿酥?”
皇帝挥挥手让她滚蛋,转头却吩咐大太监江海:“给她送两盒去。”
忙完一天回到厢房,陆昭昭瘫在床上挺尸。月光透过窗纱,照在箱笼上那个丑荷包的位置。
“陆姑姑,”窗外突然传来春桃的尖叫,“小皇子把您的账本折纸船了!”
陆昭昭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搞事业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在这深宫里,能活过三天的八卦都是奇迹,何况是三年的旧事?
“哎,这苦闷的日子还不如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宫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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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昭左手抱着小皇子齐琮,右手提着食盒,脖子上还挂着个装满玩具的布兜,活像个行走的杂货铺。
“琮儿乖,咱们去找母后!”她一边哄孩子一边躲开洒扫的宫女,“让让!让让!皇后娘娘等着喝鸡汤呢!”
御花园里的麻雀都认识她了,见她过来自动让路!
沈知意——现在是沈皇后了——正在批阅宫务折子,见陆昭昭这副模样,挑眉道:“本宫是让你带孩子,不是让你当货郎。”
“娘娘您不知道!”陆昭昭放下孩子就开始倒苦水,“小殿下今早非要玩蹴鞠,结果把陛下最爱的青瓷花瓶……”
“张叙回来了。”
“……#%&*@……”陆昭昭的舌头突然打结,“什么?”
沈知意慢条斯理地舀了勺鸡汤:“镇北侯叛乱平息,陛下召他回宫受赏。”
“哦。”陆昭昭低头整理齐琮的衣领,“那挺好的。”
“就这?”沈知意似笑非笑,“三年不见,你不问问他伤着没?不问问他现在住哪?”
“奴婢忙着照顾小殿下呢!”陆昭昭声音突然提高八度,“哪有空管那些闲杂人等!”
正在玩布老虎的齐琮被吓得一哆嗦。
沈知意看着这副模样的陆昭昭冷笑一声打趣:“这三年你问也不问一声关于张叙的行踪,本宫还以为你真的把他忘了呢!”
陆昭昭低着头没说话。
三日后,陆昭昭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正手忙脚乱地给三岁的齐琮小皇子擦嘴。这小祖宗刚偷吃完玫瑰酥,满脸都是碎渣。
“琮儿乖,别动!”她手帕还没掏出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陆尚宫好雅兴。”
这声音——
陆昭昭手一抖,帕子直接盖在了小皇子脸上。
她僵硬地转身,看见张叙一袭玄色劲装站在三步开外,腰间那柄熟悉的乌木剑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张……张大人?”她舌头突然打了结,明知故问,“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叙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帕子:“几日前,”他顿了顿,“殿下脸上有东西。”
小皇子扒拉开脸上的帕子,眨巴着大眼睛:“昭昭,这个叔叔是谁呀?”
陆昭昭这才回过神:“这是张叙张大人,你父皇的……”她卡壳了,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道张叙现在是什么官职。
“平南侯。”张叙主动接话,却看着陆昭昭说,“刚升的。”
陆昭昭第一反应:陛下对这个弟弟可真好!居然让他封侯拜相!
回到长春宫,陆昭昭还在发愣,连小皇子扯她袖子要点心都没反应。
“魂被勾走了?”沈知意放下茶盏,“本宫不是早告诉过你张叙今日回宫?”
陆昭昭猛地抬头:“娘娘您只说'张叙回来了',又没说、没说……”她声音越来越小。
“没说他一回来就找你?”沈知意挑眉,“本宫看你是带琮儿带傻了,连暗卫换防的公文都没注意?”
陆昭昭这才想起案头那摞被她当成催账单忽略的文书。
晚膳时分,陆昭昭在尚宫局门口撞见了正在核对名单的张叙。
“陆尚宫。”他拱手行礼,规矩得让人牙酸。
陆昭昭手里的册子“啪嗒”掉在地上。以前那个会偷她荷包、抢她点心的张叙哪去了?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平南侯是谁?
“侯爷客气。”她干巴巴地回礼,弯腰捡册子时脑袋差点撞到门框。
张叙突然伸手挡了一下,温热掌心擦过她的额发:“小心。”
就这两个字,让陆昭昭当晚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陆昭昭在自己房里发现了个熟悉的物件——那个绣着“逢凶化吉”的丑荷包!
“见鬼了!”她拎着荷包左看右看,这分明和她收着的那个一样!里面还多了块玉佩,正是当初皇帝赏她的那块。
“陆姑姑!”小宫女慌慌张张跑来,“平南侯丢了荷包,问您有没有看见?”
陆昭昭“唰”地把荷包塞进袖子里:“什么荷包?不知道!没见过!”
在御书房送点心时,陆昭昭又撞见了张叙。
皇帝正在吩咐他去查什么案子,见她进来,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陆尚宫来得正好,平南侯刚说起你。”
陆昭昭手一滑,差点把杏仁酥扣在奏折上。
“微臣只是禀报皇宫近日安防。”张叙面不改色,“陆尚宫办事极为妥帖。”
皇帝“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