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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穿越重生 > 昭昭知意 > 第67章
  太傅捋须的手突然顿住,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比喻虽不似经传中那般典雅,却意外地贴切生动。他满意地点点头,全然不知这番见解源自太子殿下昨日偷溜出宫,在城南农庄跟着老农插了一下午秧苗的经历。
  “殿下近来进益不小。”太傅难得露出笑容,“不过,”他话锋一转,“《礼记》有云:'春诵夏弦',殿下可知下一句?”
  齐琮刚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这时,张澈的指尖又在案上轻敲起来——这次是两快一慢。
  太子殿下眼珠一转,脱口而出:“大师诏之,瞽宗秋学礼!”
  太傅惊讶地挑了挑眉,显然没想到平日坐不住的太子竟能答上这般冷僻的章句。
  他哪里知道,这全是昨夜张澈一边斗蛐蛐一边念叨,硬是让齐琮记下的。
  第50章 这个故事迎来了结局……
  窗外春风拂过,带来一阵梨花香。
  张澈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月白色的衣袖在案几上投下一片淡影。
  那袖中藏着的,正是昨日从田间带回的一株嫩秧——此刻正悄悄舒展在春风里,如同少年们蓬勃生长的情谊。
  御花园的秋千架上,十四岁的张沅沅晃着双腿,绣着梨花的裙摆随风轻扬。
  她嘴里叼着根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琥珀色的糖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衬得她杏眼弯弯。
  “沅沅!”
  齐琮提着杏黄色太子常服的衣摆,气喘吁吁地从假山后钻出来,显然刚下学便跑了过来!
  他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发冠都跑歪了,活像只偷到鱼干的猫。
  “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少年献宝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揭开时,甜香顿时在春风里炸开——是西市最时兴的樱桃毕罗,粉白的酥皮薄如蝉翼,透出里头嫣红的果馅,上头还撒着细碎的桂花,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沅沅眼睛一亮,却又故意板起脸:“殿下又偷溜出宫?上次被我爹逮到,不是发誓再也不敢了吗?”
  她嘴上嫌弃,手却很诚实地接过点心,指尖不小心碰到齐琮的手背,又飞快缩回。
  “我现在可是太子!”齐琮得意地昂起头,阳光在他金冠上跳跃,“太傅说了,体察民情也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沅沅唇角——那儿沾着一点晶莹的糖渣,像颗小星星似的。
  少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拇指轻轻蹭过少女柔软的唇角。
  “咳咳!”
  假山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惊得两只麻雀扑棱棱飞走。
  两人齐刷刷转头,只见太湖石旁,平南侯张叙抱着他那把乌木剑鞘的佩剑,脸色黑得能滴墨。
  沅沅吐了吐舌头,糖葫芦的竹签在指尖转了个圈:“爹!”
  齐琮讪笑着后退两步,差点踩到自己衣摆:“师、师父今日休沐啊?真巧!”
  张叙眯起眼睛,目光在少年太子和自家闺女之间来回扫视。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本蓝皮册子——那本与时俱进的《防狼手册》已经增补到第十二版,此刻正哗啦啦翻到最新章节:
  「第十三条:太子与沅沅独处时,必须保持三丈距离」
  “殿下。”张叙皮笑肉不笑,“臣突然想起有套剑法要请教……”
  沅沅见状,灵巧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趁机把最后半块樱桃毕罗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混道:“爹!是女儿非要缠着殿下讲宫外见闻的!”
  齐琮感动得热泪盈眶,结果下一秒就听小姑娘补刀:“谁让某些人整天把闺女关在府里,连西市新开的点心铺子都不让去!”
  张叙额角青筋直跳,手里的剑鞘“咚”地杵在地上。
  远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林宴躲在某处记他的《侯爷吃醋观察日记》。
  春风拂过,吹落一树梨花。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少年太子肩头,落在少女发间,也落在某个老父亲酸溜溜的心尖上。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龙涎香袅袅,皇帝齐钰执黑子沉吟良久,终是“啪”地落在西北星位。
  烛台映得他眼角细纹若隐若现,当年那个知晓重生秘密的深沉帝王,如今眉宇间也染了风霜。
  “张家那小子,给琮儿当伴读倒是合适。”皇帝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棋笥边缘的龙纹,“就是太护短。”他抬眸瞥向对面,“上月考校《资治通鉴》,琮儿卡在'贞观之治'那段,那小子竟敢在席下打手势。”
  沈知意执白子的手悬在半空,她今日着绛紫宫装,发间九凤衔珠步摇纹丝不动,仍是当年执掌六宫的威仪,只眼角添了几道笑纹。
  “陛下当年比之琮儿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白子“嗒”地截断黑棋大龙,她抬眼轻笑,“臣妾听说陛下连手势都懒得打,直接摔了奏本呢。”
  皇帝被呛得咳嗽起来,袖摆扫乱了一片棋局。
  窗外当值的太监们立刻缩了缩脖子——这满宫上下,也唯有皇后娘娘敢这般揭陛下的短。
  “咳咳!沅沅那丫头……”皇帝生硬地转开话题,手指无意识摆弄着腰间玉佩——那是十年前陆昭昭生双胎时,他亲手雕的龙凤呈祥佩,“朕瞧着琮儿挺喜欢?前儿个还偷拿朕私库里的红珊瑚串送人。”
  沈知意忽然将翡翠棋子重重拍在“天元”位,棋盘上白子如雪浪翻涌,瞬息吞没黑棋半壁江山。
  “孩子们的事……”她指尖轻点棋局,一枚黑子骨碌碌滚落在地,“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我们何必烦这个心思呢!”
  恰此时春风穿殿而过,带着长春宫的梨花香。
  齐钰帝望着它们飞往的方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总爱在梨树下偷吃点心的小宫女。
  “说起来,”皇帝突然挑眉,“张叙最近是不是又往宫里送新编的《防狼手册》了?”
  沈知意慢条斯理收着棋子:“昨儿刚呈上来,新增了《太子防范篇》,”她忽然轻笑,“足足三寸厚。”
  殿外传来小太监慌张的通传:“陛下!太子殿下把《防狼手册》折成纸鸢放上天了!”
  帝后对视一眼,同时扶额叹息。
  春日的阳光将练武场晒得暖烘烘的,张澈站在齐琮身后半步,修长的手指稳稳托住太子殿下的手腕。
  “弓要平,眼要准。”他声音清朗,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殿下别抖,您这手晃得比御膳房筛面粉的箩筐还厉害。”
  齐琮不服气地撇嘴:“本宫这是饿的!早上被太傅抓着背《礼记》,连口粥都没喝上!”
  “嗖——”
  羽箭破空而出,精准地钉在靶心红绸上,尾羽还在微微颤动。
  “中了!”齐琮兴奋地转身,明黄色衣摆在空中划出耀眼的弧线。
  谁知乐极生悲,锦缎靴子恰好踩在衣角上,整个人向后仰去——
  张澈瞳孔一缩,本能地伸手去拽。
  结果齐琮下坠的力道太大,两人“扑通”一声栽进了场边的干草堆里,激起一片草屑飞扬。
  “哈哈哈!”齐琮顶着一脑袋稻草仰天大笑,束发的玉冠歪到耳边,“张澈你看见没?本宫方才那一箭,比师父示范的还准!”
  张澈无奈地坐起身,顺手摘掉太子发间的一根枯草:“是是是,殿下天资聪颖。”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不过您要是能把《礼记》背得和射箭一样准,太傅就不会……”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
  张澈的余光瞥见练武场入口处,一抹熟悉的鹅黄色身影正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跑来——是他那个永远闲不住的妹妹沅沅。
  小姑娘手里拎着个雕花食盒,发间珠钗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更可怕的是,沅沅身后还跟着个高大身影。
  自家父亲张叙一袭墨蓝劲装,腰间佩剑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那张俊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哥!”沅沅远远地就扬起笑脸,献宝似的举起食盒,“我带了你最爱的……”
  “张澈。”
  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张叙不知何时已经瞬移到几人面前,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拎起儿子的后衣领,像提溜小猫似的将人拽到一旁。
  “《防狼手册》新修订版。”张叙从怀中掏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小册子,封面上烫金的“修订版”三个大字闪闪发亮,“今晚抄三遍。”
  张澈俊脸一垮:“父亲!孩儿做错什么了?”
  “第一,”张叙眯起眼睛,“太子习武时你竟敢肢体接触。”
  “第二,”他指了指女儿手中食盒,“明知沅沅最近在学女红,还纵容她往练武场跑。”
  “第三,”他忽然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上个月是谁帮太子翻墙出宫买糖人的?”
  齐琮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嘀咕:“师父这是长了千里眼不成?!!”
  沅沅则趁机溜到太子身边,偷偷将食盒塞给他,眨眨眼道:“杏仁酥,我亲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