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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浮冰 > 第108章
  霍决不情不愿地闭眼,装睡,半边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懒洋洋蹭着她,“再躺会儿。”
  重得要死,时闻不惯着他,直接踢过去一脚,说自己饿了。
  霍决抱着她,“哪饿?”
  时闻不作声,踢得更用力。
  霍决闷闷笑起来,捏住她下巴强行亲了好几口,而后才意犹未尽地起身,走到床尾穿衣服。
  “给你做贝果三明治和酸奶碗?”他短发乱翘,声音也哑,“还早,睡饱再下来。”
  时闻埋在鹅绒被里看他,定定的,没有应声。
  霍决转身,t恤挂了一半,露出精悍的胸肌和腰腹。他每天早上都有练拳习惯,左腕的白奇楠被摘下,慎重地握在另一只手里。
  时闻被他目光烫了一下,回过神,拉起被子欲盖弥彰补充一句,“不要白的草莓。”
  霍决笑笑,几步过来扣住她的腰,往她薄薄的眼皮上亲。
  直到又挨一巴掌,不好得寸进尺,才“啧”一声,勉强把脱掉的t恤套回去。
  门关上了。
  时闻撑起身望向窗外,淡淡光影来回浮动,被暴雨冲刷过的城市,绿得好安静。
  她收敛心神,往堆叠的书籍上摸索,重新将手机按亮。
  *
  霍决在约莫一小时后重新返回房间。
  手中拿着几枝新鲜剪下的黄玫瑰,花瓣层层叠叠,摇摇欲坠。
  南泊东吴万里船
  与他预计的不一样,时闻没有懒懒地窝在床上等他叫醒。反而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外出的服饰,长发高高挽起,手中拿着一台相机,正利落拆开镜头,准备往收纳包里放。
  她脚边躺着一个打开的登机箱。
  里面叠放若干夏秋服饰,不多,只占据二分之一位置。另一侧是macbook,几本书,化妆包,还有零星琐碎物件。再旁边的斗柜上,敞着她惯用的挎包,搭扣没锁,露出护照和身份证一角。
  那只被他软磨硬泡戴入她手腕的翡翠镯子被摘了,孤伶伶地躺在床头柜。
  霍决扶着门框,久久沉默,似因太过突然而措手不及,无法即刻解读处理眼前的信息。
  “要出差?”
  过了不知多久,他走近些许。柔和的室内光一点点照出他英俊的五官,那双眼睛很深,藏着情绪,仿若幽潭。
  时闻看向他,摇了摇头。
  “那就是休假。”霍决为她寻到合理解释,唇边折起淡笑,眼底却无笑意。
  他拿着玫瑰慢慢走过去,视线落在她的登机箱上,语气有种若无其事的轻松,“一直待在云城是不是太无聊了?我今天回一趟公司,把手上的项目收尾,前后行程压一压,可以空出一整周时间。濑户内海的夏展还没有结束,我们一个岛一个岛逛过去,好不好?”
  时闻不再看他,把分装好的相机放进行李箱中固定,“我刚刚订了机票,应该很快就会有人跟你同步我的购票信息。”
  “去哪。”霍决无视她话中隐含的指控,径自用拿花的手按住她,“不打算带上我?”
  不合时宜的玫瑰。
  时闻有些可惜地望着饱满妍丽的花枝,“你最近应该很忙。”
  “不至于连陪你的时间都没有。”霍决紧紧扣住她手腕,声音仍是温和,眼底却掩不住几分阴晦意味,“bb,我是不是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
  时闻幅度很轻地挣了挣,没能挣脱,索性就这样抬眼看他,“我辞职了。”
  霍决看起来并不讶异,与肢体的强硬相反,话说得绅士而妥帖。
  “易觉近几年谋求转型,内部架构不稳,难说前景顺不顺利。暂时休息一段时间也不错,以你的能力,随时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我原本就没打算一直待在新闻行业。”时闻如实道,“当初留在国内,是因为阿爸。读新闻,是因为妈妈。做记者,是为了方便行事。现在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我想做些自己想做的。”
  霍决应得很快,也很郑重,“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不是在问你要资源。”时闻笑了笑,说话的态度有几分认真,又掺几分随意。
  “我手上还有些闲钱可以挥霍。当记者这几年,也攒了不少人脉经验。前段时间待在家,我翻来覆去想了想,还是希望能试着办一本线上杂志,走自媒体工作室形式,选题往摄影、旅游和人文方向。初步的运营方式和团队搭建都有计划了,接下来见步行步,看能实现到什么程度吧。反正时间很多,我无所谓用三四年试错。”
  “你不想我干涉,我绝不插手。”霍决沉声承诺,“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可以任意支配我拥有的一切,无论你需不需要。”
  言罢,又再重复,“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时闻静静与他对视半晌,没有即刻作出回应。低饱和度的室内光,为她清丽的面庞镀上一层光晕,柔和又漂亮。
  不知是因为她用了力气,还是因为她细细声喊了疼,霍决钳制的手终究还是松开些许。她从中挣脱出来,用另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玫瑰。
  “无论我想做什么——”时闻低头嗅了嗅香气,听见自己开口问,“假如我想离开云城呢。”
  新鲜剪裁下来的花苞,掺杂一点点酸、青涩、以及玫瑰独有馥郁的甜。
  空气却是凝滞的、苦凉的。
  霍决两手空空站在她面前。
  她看见他的手捏成拳,手背青筋暴起,紧绷地垂于身侧,像在极力压抑某种躁郁情绪。
  然而再开口,他居然还维持着微笑,尽管这笑意有些僵硬,“外出采风很正常,你在新闻社也会出差采访。只要适当控制频次。”
  时闻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我或许不会选择base在云城。”
  “云城经济、交通基建、人才引进各方面条件都在国内前列,政府对文创小微企业也有扶持。客观而言,是你的择优之选。”霍决下颌绷得很紧,额角突突跳动,口吻却温和,近乎循循善诱,“但假如你待腻了,想换个环境,base在亚港也不错。初步有想法,可以慢慢决定,不着急落地。”
  时闻没有接受他一次又一次的让步,半真半假道,“如果说我已经决定好了呢。”
  好长时间霍决没有说话。
  有一种紧张的气氛在彼此之间拉扯、徘徊。
  “我无所谓两头飞。”他声音嘶哑,似乎已经濒临某种极限,正在逼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压,“只要你开心。”
  时闻直直看着他,审视一般地看。
  下一秒,她笑了笑,平静揭穿他。
  洞若观火
  “撒谎。你生气了。”
  “没有。”
  “larry.”
  自从被母亲抛弃以后,除了时闻,没有人再被允许这么亲昵地叫他名字。
  事实上,就连时闻也很少这样叫他。只有在特别需要他像小狗一样听话,哄骗他无条件妥协时,她才会柔软着姿态,有恃无恐地命令他。
  “别对我言不由衷。”她的声音好轻、好温柔,像雀羽拂过耳廓,“不高兴的话,就明明白白告诉我不高兴。”
  霍决定定盯着她,呼吸逐渐粗重,面色阴晴不定,终于彻底失去假装无事的耐心。
  “有什么用。”他沉鸷开口,“你会因此改变心意吗。”
  “不会。”时闻说,“但我需要知道。”
  霍决神经质地扯了扯唇角,想笑,却完全笑不出来。那张英俊的脸庞陷在阴影里,写满狠戾与冷意,“我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解决了。”
  “不是避而不谈,问题就可以解决的。”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吐出来的字句却刺得人心悸,“我订了三小时后的航班。”
  霍决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来由踉跄半步,眼前一阵阵黑压过来,地面高高低低海浪一样涌动。
  要走。
  又要走。
  他唯一不能容忍的事,她总是这么轻而易举说出口。
  霍决右臂撑在斗柜上,死死捏着实木边角,看她无动于衷地站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拿着他送的玫瑰。
  小动物一样轻嗅。完全看不出不喜欢的样子。愿意亲吻。愿意拥抱。以至于给他错觉,以为事情终于圆满,她愿意交付一切,也愿意接受他的一切。
  无可避免地,霍决又一次想起她伏在夏日午后,一边昏昏欲睡,一边誊写那首诗的情形。
  theunendingrose.
  他深沉的、永恒的玫瑰。
  或许是溺于温软的巢穴太久,得意忘形过了头,才会被她一言一行蒙蔽了本质——玫瑰再怎么妍丽,刺也是她身上的一部分。
  他舍得像对待花材一样,将她身上的棘刺根根修剪削去吗?
  舍不得再想。没有办法再想。完全无法理解她说走就走的善变,也无法接受自己在她心中无足轻重的份量。
  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她从不屑于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无聊把戏。和五年前一样,她下了决心要走,就真的会千方百计逃离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