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斩马,似是自这片重甲披挂的黑潮中,分出了一道雪色的浪花。
那些来不及停下的精锐骑兵,便如同撞上的,是一块无法搬走的巨石,是带刺噬人的浪花,霎时间血光四溅,凄声不绝。
曹操一边心中惊骇,这被陛下无比看重的陷阵营,居然有这般骇人的本事,一边又全无受到影响,对着余下的兵马做出了出兵的号令。
“杀——”
一名西凉士卒被这一声,惊得肝胆俱颤,还来不及前进或是后退,就被有陷阵营托底的敌军砍杀倒地。而这远远不是个例。
谁让对于洛阳汉军来说,士气只会上升,不会下降。
没看到吗,西凉军原本想要一举攻破函谷关,却在增兵面前,狼狈地退下阵来。他们希望通过后撤得到喘息调整的机会,却在此时,无法冲破陷阵营在后方的拦截。
最重要的是,就如先前那句吓煞敌方的口号所说的一般——
陛下在此,陛下在这儿看着呢!看着他们,打赢这一度将人拦截在八关之外、在洛阳肆虐的董贼大军。
刘秉看得到,对于这片原本就不适合横向大规模展开的河谷地形,陷阵营所能发挥出的作用极为惊人。
而当西凉骑兵在陷阵营面前折戟倒下的时候,对前方董卓大军带来的压力,犹胜关上的守军!
后路的障碍不除,就和董卓的凉州被吕布夺取是一样的。
“回不去”,比“无法前进”,更像一个鬼故事,也更容易让人心神大乱。
然而就是这样,函谷关中的守军,也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箭矢已停,仅剩零星的强弩点射,却还有一批人,在董卓所见不到的地方,做着另外的一桩要事。
“快快快!把石头搬上来。”
“少抹点火油,够了!省着点!”
“现在是讨董,又不是做贼,干什么抠搜。”
一名白波兵推着装有石块的大车向投石机走去的时候,还忍不住向同伴问道:“你说能往石头上铺一层盐吗,我觉得盐进眼睛里也挺疼的。”
“……”
这种创意,被严守军纪的徐晃给打了回来,一枚枚巨石也在他的监督下准备就位。
因估算过了打击距离,这些操持投石车的人根本无需细看,一见石头填载到位,便狠狠压动了拉杆,将其抛掷了出去。
石球裹挟着一层包裹在上的烈火,呼啸着,砸向了正欲转头反击的董卓大军。
“太尉!”
董卓脸色一震,几乎是狼狈地从巢车之上翻滚了下来,仰仗着人群的托举,方才没有摔折了手脚。
可他先前站着的那座巢车,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而是直接在一枚巨石的凶残打击下,四分五裂了开来,还被那余火点燃在了当场。
落地的董卓却又忽然神色凛然,向着函谷关的方向死死瞪去,自觉自己倘若没有听错的话,在关内正传来了敌军骑兵整装待发、极有节律的踢踏之声。
那是……还有军队会随时杀出关来的征兆!
“愣着做什么!”董卓大喊出声,“掉头,先杀后路敌军!”
“可是……”
可是那一路披着重甲的精兵,实难击退啊。
也不知道那是多少年的积蓄,才能武装出这样的一支专克骑兵的步兵。
董卓却当即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什么可是,我们是三万个人,不是三万头猪,怎能被敌军的把戏诓骗住了脚步,就这般引颈就戮!”
敌军就算占尽先机,也无法在这即刻间杀光所有人,荡清战场,那就还有翻盘的余地。
说不清楚到底是求生欲,还是绝境中重燃的豪情,让董卓在挣扎着重新上马的刹那,做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反应。
徐荣未及阻拦,就见董卓与其亲卫,直向陷阵营杀去。
他也确实来不及阻拦!
函谷关上的守军,先前或许还不敢确认董卓的位置,可在此刻的中军调度中,已能清楚地看到一处兵马调度,带着无人可挡的架势,悍然调转了方向,也自有一批批士卒为他让出了道路。有此等待遇的人,除了董卓还能有谁!
他因高顺和曹操的联手,决意不顾关上如何,先重新铺平后路,却也……
给了另外的人以出兵的机会。
因为董卓已无法想象,洛阳的皇帝麾下,是怎样的人才济济,就连亲卫,都能点齐这样的五路大将。
那些呼啸的落石砸起尘土飞扬,又如同先前击毁那望楼一般,点起了数处火焰。
以至于当那冲车难以抵达的城关徐徐打开时,他们根本无法来得及扑上前去,更是顾虑于那大批的弓箭手,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
徐荣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他们不敢前,敌军却敢进。
这就是差距。
所以就在这一刻,两支骑兵一前一后自关中杀出,趁着董卓去了后方,前军又气势正颓的当口,径直杀来。
一路,还有着让他分外眼熟的表现。
那是段煨昔日所统的兵马,可现在,他们听从马超的号令,与赵云配合,杀向了他徐荣!
……
两支马上长枪,在迫人的日光里,各自抖开了一个,热身的枪花。
第125章 (一更)
枪花绽放,志在擒贼!
……
徐荣脸色一沉。
就算他并不认得马超和赵云,在先前的洛阳战场上,没与这两人交过手,也看得出来,这二人绝非等闲。
否则,又怎会成为函谷关上当先放出的追兵。
马超挽枪在手,一声大喝更是已先出了口:“贼将休走!”
这年轻的西凉小将声如金铁,蓄势而出,所统的骑兵,如同一支锋芒正盛的箭矢,凿开了前方的敌军。
锋矢阵的尖端,正是那武艺惊人的西凉锦马超。
迎面数支冷箭袭来,都被他单手旋枪,一挑而开,也丝毫未能减缓他进军的脚步。
仿佛此时此刻,在他的面前,有且仅有徐荣一个敌人。
马超他急啊!
眼见守城的白波营、射声营各显威风,杀伤敌军,陷阵营更是随同曹操一起拦截住了敌军的去路,展示出了非比寻常的阻击之力,马超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总不能金吾卫就真只是在御前充当个好看的摆设,此刻也只用来气一气董卓的!
董卓转头去对上陷阵营和曹孟德去了,这徐荣便合该由他们即刻拿下,再挫一番敌军的锐气。
他必须要在此刻的追击中建功立业,为凉州挣来一份颜面。
不过或许,在董卓先前从那望楼上狼狈地跌下,在后方退路被拦截而不得不回头的时候,关中大军的士气,就已经无可遏制地又向下一阵滑落。
那些原本不想参战的士卒,也不知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重新举起手中的武器。
偏偏此刻,在他们的眼前,杀奔而来的是敌军养精蓄锐的骑兵,是痛击要害的精锐,是年轻、锐利、锋芒正盛的强军!
可他们再如何恐惧,身在军中的本能,也让他们先遵从了徐荣发出的军令。
动,动起来。
一行行操持着长戟的士卒小跑着移动,拦阻在了徐荣的面前,意图复刻那一面陷阵营的奇迹,依靠兵器之长,击退这两路骑兵。
哪怕马超发出的,更像是一个斗将的信号,徐荣也没被这挑衅冲昏了头脑,而是果断用自己的办法做出了应对。
“快!快!快!”
呼声阵阵,脚步震响。
在这仓促之间,来不及布设角木之类的阻马军械,就只能用人力的血肉与长兵,连缀成一道防线。
但在这长戟的寒光直指二路骑兵,意在刺入马腹、砍断马腿、让骑兵摔断脖子的时候,明明看到了这样的一幕,看到了这样的安排,骑兵的速度也不见有任何的迟缓,直直地“撞”了上来。
确实是撞!
当先一步的赵云,人与战马未至,便已一把甩出了手中的盾牌,直冲着前方手执长戟卫兵的面门而去。巨大的撞击力,让盾牌甩出了一道凌厉的弧线,接连撞上了数人。
哀嚎着倒下的士卒尚未来得及起身,便已被一杆仿佛从天而将的长枪割断了喉咙。赵云纵马不歇,染血的长枪随着挺身而前,顺着那长戟兵展开的方向狠狠掼出,只见得长枪急走,势若惊鸿,便已为后方的士卒砸开了一条出路。
而在紧随其后的骑兵一并自豁口杀入的时候,原本该当及早回援向他拦截的敌军,甚至还没能从那片刻的惊变当中回过神来!
失去了盾牌作为防卫的赵云,甚至把那长枪挥舞得愈发酣畅淋漓,一把挑开了一支向下方刺来的长戟,马蹄疾转、腾跃,先一步踩踏上了对方的胸膛,劈开了一道狰狞的血色。
快而有效的突围里,他已距离徐荣,又近了一步。
与此同时,马超也并未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