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他把这些都藏了起来,用尽可能的温柔嗓音哄他,“夫人没有义务公开自己的痛苦,想对谁隐瞒就对谁隐瞒,该死的只有那些干坏事的人。”
宋矜郁脑袋低垂了下去,泪珠像断线的珠子往下砸:“我是胆小鬼。”
“那就做胆小鬼。”他接住了那滚烫的泪珠,另一只手握着夫人的下颌让夫人抬头,“谁都不可能时时刻刻勇敢,你那时候才多少岁?能保护好自己很厉害了。”
程凛洲其实不擅长哄人,但他的话对宋矜郁格外有用。泪湿的眼眸像笼罩着雾气的小型湖泊,此时迷雾被风吹动,飘摇着向他寻求认可:
“真的可以吗?”
可以胆小,躲避,隐瞒,不作为吗?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可以。”程凛洲坚定地告诉他,低头在他唇畔亲了亲,“拜托,别这么苛求我14岁的姐姐,是不是想让5岁的我心疼给你看?”
宋矜郁想到了对方5岁的模样,抿了一下唇角。
“要不要再哭一会儿?”见他情绪好了一些,程凛洲又把他搂回了怀里,“没关系的,我来了,夫人想哭多久都行。”
宋矜郁摇头,泪珠却再一次因为这句话无声从眼尾滚落,蹭在对方的衬衫领口,洇湿了好大一片。
“那去车上坐着好不好?”程凛洲深吸一口气,帮他擦掉眼泪,手掌握住他的肩膀摩挲,“这里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就等在旁边,助理随他一起赶了过来,闻言撑开了伞打算接夫人过去。
宋矜郁还是摇头,用力埋进了他怀里,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腰,用气音低声说着,“我不想和你分开。”
程凛洲胸腔内部仿佛被掏空了。疼得撕心裂肺,淋漓尽致。
失忆后夫人或真或假骗过他的那些,曾经和其他人暧昧过在一起过的那些酸楚……比不上此刻的一星半点。
他缓慢回抱住了夫人,从湿润的发鬓怜惜地亲吻到眼角,“好,我们一起。”
……
宋矜郁擦干净了眼泪,跟在程凛洲身边重新走进了警局。
助理得到授意,前去交涉警察和邬子烨的事,程凛洲揽着他在两张相连的金属座椅上坐下,面向才结束了一场激烈交流的宋嘉皓和宋成章。
宋嘉皓的视线一来就黏在了他身上不放,灼热而鲜明,他没心情管,大脑放空听着程凛洲质问宋成章,嗅闻着鼻息间令他安心的海洋调香水味,什么都不去思考。
就让程凛洲帮他做这个恶人吧,无论对方这次做什么决定他都不会阻止,大不了下地狱他们也一起就是了。
宋成章明显慌了。他一时怒火上头不是不知死活,再心疼宋渊也没有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的打算。程凛洲突如其来的出现提醒了他这位养子被什么样的人捧在手心里,而宋渊犯的错是绝对不可能被宽恕的逆鳞,他知道这次要大祸临头了。
“小羽……小羽你原谅爸爸,爸爸刚才昏头了。”他不敢再和程凛洲对话,转向了宋矜郁,“原谅爸爸这一次行吗?”
他冲到了座椅跟前蹲跪下,试图望向宋矜郁的眼睛,“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对不对?花钱给你学这个学那个……就算是看在你妈妈的份上,你妈妈身体不好,你一定不舍得刺激她的对吗?”
程凛洲怒气险些失控,强忍着抬脚踹开宋成章的冲动,手掌展开笼罩在夫人脸上。
“爸。”
先开口的是对面椅子上的宋嘉皓,他语气很平,仔细听才能觉察里面深藏的颤抖和痛苦:“哥哥不欠你什么吧,你在他身上花的钱,早就成千上万倍地赚回来了不是吗?他学东西是为了你,大学毕业放弃工作是为了我们家,后来出国留学都是靠的自己的积蓄,他陪伴妈妈的时间,在妈妈身上花的心思,你和我又有谁比得上?”
“……你竟然能容忍那个人渣猥亵他,你怎么想的。”
宋嘉皓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弯曲的脊背像一张拉开到极致的弓,浑身上下溢满了浓重的绝望。
他不是自己的亲哥哥。
做梦都在幻想的事情成了真,本多么值得欢喜,可他此时只觉得自己该死。
他怎能蠢到这么多年发现不了?日复一日沉溺在自己的感情之中,忽视了哥哥真正的痛苦,对父母的偏心只有不痛不痒的劝说,从未采取真正有效的举动。自以为是地觉得只要自己够爱哥哥就足够弥补了。
他还有什么资格竞争哥哥的爱?
“你住口!”
宋成章得不到回应,本就在崩溃的边缘,宋嘉皓的话语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怒吼着转身:“你懂什么?!当年的事怎么能全怪你叔叔?他从小就会勾引人,你和程家的那几个不都被他狗一样耍得团团转?!他就是一个天生的贱——”
咚。
话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头骨撞击地砖的响动。
宋成章仰面倒在地砖上,眼前一阵阵发黑,神情惊骇错愕至极,仿佛遭遇了这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打击。
这一拳是……宋嘉皓?
宋嘉皓打了他?他的亲儿子打了他?为了一个外人??
“我给他当狗,我心甘情愿。”宋嘉皓垂眼注视着地面上仰倒的父亲,似警告似剖白,“我这条命早就是他的了,为了他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嗓音依旧毫无起伏,在空荡的大厅内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宋矜郁的视线被程凛洲严严实实罩住了,没看到这一幕,但他听到了,身体剧烈颤了颤,嘴唇咬出了血。
程凛洲摸到他冰凉的手心,果断伸手抱他:“我们走。”
宋矜郁按住了对方的胳膊。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到了宋成章倒地的位置,望向面色铁青的人:
“我6岁那年你是故意的?故意看着我落水却不第一个救,为了讨好你的上司?”
宋成章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你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这个养子对吗?不论有没有宋嘉皓。”宋矜郁笑了一下,给自己下了判定,“我从一开始就只是装点你仕途的工具。”
依旧是沉默,以及另外几人深重的呼吸。
再说别的就多余了。
他微微转过身,程凛洲立刻把他抱了起来,大步离开了警局大厅。
……
把夫人放进后座,程凛洲在他额上亲了一口:“等我一会儿,我把那小子带出来。”
宋矜郁慢吞吞地从他肩上挪下胳膊。
程凛洲关上车门,转身松开袖口,快步返回大厅。
不揍那个畜生一顿,他难消心中怒火。
邬子烨被直接安排给了助理,男生情绪还算稳定,只问了他一句老师还好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就听话地坐进了另外的车里。
“宋渊必须死。”程凛洲站在宾利听不到的地方,仔细擦掉指尖的血迹,“别太轻易,能有多痛苦就让他死多惨。”
助理垂首:“是。”
“宋成章该怎么判怎么判,包括之前的罪行。除此之外再找人揍他一顿。”
助理正要应下,听到总裁冷声继续:“让宋嘉皓亲自动手,祝雪在旁边亲眼看着,他下不去手就没必要再见我的夫人了。”
饶是习惯了总裁的作风,助理心中仍然一震。偷偷一瞟男人深若寒潭的黑眸,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也太狠了。
交代完一切,程凛洲扔掉脏的湿纸巾,回到了宾利后座。
“怎么去了这么久?”
开门就被瞪了一眼。
程凛洲低头看表,不到7分钟。
宋矜郁负气地别过了脸。他凑过去从背后抱住,亲了一口鼓起的雪白腮帮子,夫人便软下了身子,回身偎进了他的怀里。
“姐姐好乖。”程凛洲手指顺了顺夫人的长发,摸到脖颈里有一些细汗,熟练地找来备用发绳给他编辫子。
“像姐姐这么聪明可爱的宝贝,在孤儿院应该多的是人排队收养啊,怎么别人就没这个好运气?”
宋矜郁抬眼瞧他,好像在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程凛洲挑眉,“多少人生不出小孩等着登记领养呢,而且都要经过严格筛选,真把你领回去了,肯定当成小公主来宠。”
宋矜郁知道他说这话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笑了下没反驳。
说着说着就开始没正形,程凛洲编完了辫子,把人抱到了腿上坐着:“就应该早点把你抢回来,给我当童养媳。”
被握住脚踝脱掉两只鞋子,宋矜郁一整个窝进了对方怀里,心情好了些就没忍住逗他:“那还有你哥哥呢。我不能同时做两个人的童养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