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安将董琢手边的喝空了的杯子拿起重新倒入,那一辈散发着沁香茶意的绿茶推向女人的手边。
“之后两家长辈的事情我会协调,在此之前也麻烦董小姐抽抽空和我演一演戏,这样我和你都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你说呢?”
白念安的思路逻辑相当清晰,与其果断拒绝这门撮合,不如先将就着演一演,毕竟没了董琢,还会有其他的王琢、李琢的。
话挑的明明白白,董琢彻底松弛了下来,她蹙起眉问:“既然你态度这么坚决,为什么不向家里公开,和我在这里做戏有意思吗?”
“还是说……你也不敢确保你和他未来的处境?”
“这个世界上唯一确保不了的就是爱。”白念安摸不清,他不知道司北时隔五六年回来和他重修旧好的目的。
如果真的爱,那为什么要时隔这么久?
就算真的爱,这样的一时兴起能持续多久?
他不敢想,所以一直质疑,但思来想去白念安也明白,最拿不出手的其实只是他自己的爱而已。
忽然,他嗤笑了声:“算了,我们直接没必要聊这些。”
董琢愣了楞点头道:“我的所有证件和护照全部被我老爹扣押下,在他确认我和你密切接触前应该都不会还给我了。”
她站起身,朝着白念安递出一只手:“在我重获自由后,合作终止,这段时间你也免得叨扰,怎么样?”
自由……又是这个词,白念安没有握住董琢的手,问了个极其冒犯的问题:“自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啊……”董琢想了会,他反驳了回去:“不,其实根本不存在自由这一说,重不重要也没有那么要紧。”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监狱。”这是出自《悉达多》的一段话。
她扬起笑,没有了最开始的拘谨和后来故作气焰的嚣张,而是张扬的,属于这个年龄的朝气蓬勃而出。
这样的气质白念安只有在司北身上见到过。
在董琢走后白念安独自一人在房间内待了许久,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始冲击着他的身体,他的安全区第一次开始分崩离析,这让白念安分不太清,到底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耳鸣,又一次的开始了,白念安扶着墙边走了出去,宁岩见情况不对立马搀扶住了他。
“白总,您没事吧?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白念安摆开宁岩的手,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气,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道:“不用,我吃几片布洛芬就没事了。”
每年一度的全国商联协会第五十七届地址选定在了邻市,白念安作为s市内唯一代表芯片科技的企业家受邀入列,成为了历史以来最年轻的参选者,对于白念安,对于ares都是相当重要的时间点了。
会议是连续展开的,几乎眉头白念安都需要压缩好自己的时间前去参加,没有办法缺席。
他娴熟的从后车座的储备箱拿出了瓶药,反复倒了两下里面居然是空的。
“抱歉白总,我今天才复工,还没来得及补给药品,我现在就——”
“不用了。”
白念安开始冒起冷汗,这次发作的体验和前几次不同了,更痛,更难以忍耐,他掐住自己的大腿,保持镇定。
“出发吧,顺便帮我预约一下陶医生。”
“好的。”
痛感缓解些许后,白念安倚靠着车窗边缓缓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时电话已经被司北打爆了。
“白总,司先生的电话打到我这来了。”宁岩停好车后把手机递给了白念安。
才接听,那阵传来了巨大的吵闹声:“白念安,你去哪儿了?”
“我回到家也不见你人,去公司也没看到你,给你打电话发消息都不回复!”
完全是小孩子耍脾气一样,语气谈不上绝对生气,但一定是绝对撒泼。
白念安扫了眼宁岩,男人很自觉的下了车守在一旁,他这才清了清嗓,道:“我今天下午一直在忙。”
“现在准备去新港参加个会议,邀请来的突然,没给你说。”
“那你今晚回来不?”司北问。
白念安看了眼时间,现在都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开完会怎么着赶回去都要凌晨了。
他诚实应答:“回不了,最近我可能回去的会很少,很忙,有事情你还是给我信息就好,电话不要随便打了。”
司北也不是那么的不讲道理,只是他的分离焦虑实在过于严重,平时就算是在工作也要在网上黏着白念安,这样突如其来的出差他还有些不习惯。
听筒那侧沉默了许久,白念安缓下语气道:“衣帽间里的衣服随便你拿,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皱了也无所谓,你放在一边就有人收拾,再不济重新买就行了,可以了吗?”
“好吧。”
忽然,司北兴起似的问:“那如果是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回来吗?”
“会的。”
白念安爽快的答应了。
新港的海夜里泛着荧蓝色的光,一浪浪,一卷卷的拍向海岸线,白念安眼底含着笑,看着海边手舞足蹈的几个年轻人。
如果司北在这里的话,见到了这么漂亮的蓝海一定会和猴子一样在海边来回窜。
半晌,他对着听筒那侧的人说,声音沉沉:“我想你了。”
海风塞进窗户缝儿吹醒了白念安的神智,他不想改口,也不想回避,再次重申口中的话。
“我好想你,小狗。”
第66章 琴
这里的天气比s市要热不少, 更潮,更闷热,这让白念安很不适应。
凌晨时分, 他又一次睁开了眼, 轻叹一口气后将房间内所有射灯全部打开调节成柔和模式。
白念安在空旷的房间内来回踱步,他打开手机,和司北说出那样的话后电话被迅速挂断, 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应。
空白的对话框删删改改,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他却没办法问出口。
进一步又进一步,只会被不珍惜吧。
白念安将手机甩到了床上,他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理清思绪没有任何缓冲, 他给司北又打过去了电话。
那边才接起没到三秒钟, 白念安语气极快:“打错了。”
哔。
他果断挂断, 然后数着秒数。
3
2
1
叮咚——
响起的不是手机铃声,是门铃。
白念安心跳的突突的, 伸出去握住门把的手还在抖, 他拉开了个门缝儿看见了张陌生面孔。
身着工作服的男人眯起眼笑道:“先生, 一会可能会短暂的停电半小时,实在抱歉由于高温预警酒店的供电出了些问题, 一楼大厅有备用电源可前去水疗休息,还有丰富的菜系提供。”
男人话音刚落,整个套房便黑了下来。
白念安抓紧了门把手,他拒绝了服务生说的拿些蜡烛来的提议, 因为他心知肚明,光靠着那么一抹光源是没用的,他被关入的并不只是地下室。
每一天白祥君都会走入地下室, 问他——
“你错在哪?”
不应该哭。
不应该脆弱。
不应该追出去。
不应该做一个在受挫时就撒娇蒙混过去的人。
也不应该背叛白祥君。
这场不幸的婚姻最后的买单者是七岁的白念安。
他的身体完全被凝固在原地,动不了,大脑自动按下了播放键,白念安掐住大腿,尽力调整几乎要闭塞的呼吸。
手几乎抖到都有些掐不住骨肉,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捏了上去,自虐式的,即使这个房间空无一人,白念安也不愿意把痛苦全部摊开来,摆出来,哭出来。
这样的不被允许早就深入他的骨髓里。
骤然间,白念安想起了十七岁的末雨季。
他和司北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是白念安第一次谋生出了想歇斯底里哭一场,拿出所有勇气,将自己剖开完完整整去站在司北面前,毫无保留的,他把伞掀开,对上了一双心如死灰般的眼睛。
司北转过头,与他擦肩而过。
错过了一场小雨的潸然。
白念安那时候太混蛋了,自负,又任性,不愿意也不想去考虑司北。
他总觉得自己勾勾手之后再俘获司北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他冲着司北的背影说出了最狠毒的话:“一条狗还有上脾气了。”
那道身影停都没停一下,白念安也赌气的转过身,他们背道而驰,总以为还能再见的明天,下一面竟是六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