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陪着他出去了三个月,就急匆匆地把他赶回来,还跟他伸爪子来来回回地还价,扶苏才几岁?就愿意带着他玩儿去了?他九岁的时候都没和大老虎出去玩儿过!
于是满怀怨念的嬴政陛下就把这句话说出了口,说完就两只眼睛看着虎虎。
李盛:......你讲点儿理吧,你这么大的时候,天下还不安定,六国都还活着呢,秦国逐鹿天下的局势已经定下,从六国来的探子刺客不知道就躲在哪儿,你作为嫡长子能出门乱逛吗?!你还想出门游览?!想得美!
扶苏小朋友的勇气也只够喊那一句话,说完一见他父皇那明显不大高兴对着虎虎一副质问的样子,赶紧躲到虎虎后面去了。
然后就听到了一声轻哼,他悄咪咪地偷偷抬头一看,哦豁,虎虎用两只后爪撑住身体,一只前爪按在桌子上,另一只前爪正安慰地拍拍铲屎官嬴政的肩膀。
李盛:哎,没办法,就算是嬴政不讲理,那他也是自己从小不点儿看大的啊,论起来,哪怕扶苏是小崽子,但他还是更偏心嬴政啦。
作为一只长辈大猫猫,在嬴政因为吃醋而略不讲理的时候,他也只能安慰一下啦。
在和嬴政约定好下个月一起去行宫住,并去山里游猎玩乐后,嬴政才招手把儿子叫过来,肃了面色教导他一定要听话,他会派蒙毅,蒙恬一起陪着去,蒙毅从文,通学儒法,蒙恬则是武艺不凡,只是这三个孩子年纪都不大,于是嬴政想了想,又指了扶苏的师傅尉缭一路看护教导。
再有明面上的部曲一百二十人,暗中装作商队跟在后面的护卫两支共八十人。
更别提还有一只大老虎跟着随行,又不出关中地区,因此这一路的安全还是很有保证的。
李盛先带着嬴政去看了几处已经修了地基雏形的大道,尉缭子是当世大才,对于政治经济关系、国家治理和战争策略都有自己的卓越见解,而今他是始皇亲自任命的公子扶苏的太傅,这次看护着弟子出来长见识,自然是带足了东西的,这会儿就拿出舆图来指给他,水文山势如何从图上看。
到了渭水边上,见此处山水清秀绿荫遍地,尉缭子问过扶苏的意见,便下令暂时停驻此地,用一餐饭食,休息一会儿再赶去下一处驿站。
于是后面的侍从抓紧时间埋锅造饭,李盛跑到河边,确认过河水干净,便低头喝水,见那便已经生起火来,朝着扶苏叫了两声,就蹿进了密林往上游去了。
没到一刻钟,大老虎就叼着一只大野鸡从林子里跳出来,又返身回去,扔出来两只灰褐色的肥兔子。
扶苏从马车上跳下来,出了宫他也活泼了不少,他从小就是接受的王族教育,骑射是小时候就开始学的,倒是不怕这死物,这会儿伸手抓着那兔子的两只长耳朵看来看去。
蒙恬下了马也早就带着一队人进了林子,等这边的粥好了,他们带着一大一小的野猪回来。
那只小野猪被送到了李盛跟前。
李盛推开不要,他记得这边河里有大鱼,他想吃烤鱼!
大老虎又跑进了密林里。
大家都忙起来,扶苏被尉缭子带着,顺着河道走了一会儿,又蹲下身把地上的土抓了一把给扶苏看,然后站起身来指着远处的山脉说着什么。
吃过一顿饭,扶苏和蒙家兄弟三个小少年回马车里休息,其他人都在外面轮班休息,李盛早就跑山里去撒欢了。
这样一路走一路看,第三天他们就到了第一个目的地,李盛用积分看了看,这边的水源倒是干净,不用他费心了。
尉缭子如今是太傅,自然有人过来拜见,工地上的官吏过来奉命给扶苏讲起来这条路的修建计划,需要多少人,多少时日,期间耗费钱财粮草,役夫更派多少......
尉缭子也跟着听得很认真。
下一个驻扎地仍然是这样的流程。
到了第三个目的地,尉缭子带着扶苏上了山,从高处看了多半个时辰,李盛跟着他们一起爬上来,这会儿趴在旁边,就听到尉缭子开始给学生出题了。
“依前两次的例事,殿下可以粗测一番,这番工事,须多少役夫多少钱粮?”
李盛的两只爪子摊开,十个爪勾弹出来收回去地玩儿着地下的草皮,歪头就看到蒙恬同学暗戳戳地往后退了两步,试图隐到蒙毅后面去把自己藏起来。
大老虎的尾巴抖了抖,耳朵毛毛被风吹起来,笑得胡须都颤悠悠的。
蒙武的两个儿子,蒙毅修习律法文书,儒法通学,这会儿正垂着头默默地算着;但是蒙恬就不大喜欢这些东西了,他其实也不是学不会,若是个莽夫,也不会被嬴政允许整天陪着长公子当陪读了,但是吧,能学不代表喜欢啊,蒙恬还是更爱武学。
但是就像是后世的课堂一样,老师一眼就能看到学生的小动作,越是躲越是容易被提问,尉缭子往后一瞥眼,笑眯眯地指了指蒙恬。
蒙恬就又默默地从蒙毅后面冒出来。
李盛吹着小风,看着他们,觉得有些无聊,跑到扶苏旁边伸爪子拽了拽他腰间的大荷包——里面是粗布包好的肉干。
他们在这里盘桓两日,开始计划下一次的目的地,往东边走和往南边走是两条路,都有工事。
最后决定往南走,这边就是修往匈奴的路了。
他们不去了,但是李盛还是夜里往东边跑了一趟,居然发现了不对劲:这处的管事向新,居然暗中向役夫们勒索钱财,给了他孝敬钱的,他就安排抬水捡石块这样的轻省活儿,不给他钱的,他就安排搬抬石块之类的重活儿,还有轮休的时间也有好坏之分。
听闻有官差下来巡勘,他也有点害怕,但是还是没把那些钱送回去。
这小子胆儿够大的啊。
李盛本来想直接把人打昏带去给当地治官,但转念一想,这人胆子这么正,估计上边还有人,而且,这也是个锻炼小孩儿的机会嘛。
于是,在大老虎的干涉下,他们还是去了东边,打算先看一看再往南走。
虽然不知道虎虎到底为什么执意如此,但是,扶苏非常听话——临出发前,嬴政就告诉过他,在外面,听太傅尉缭子的,但是如果虎君提出了别的意见,那就听虎君的。
到了东边的连水亭,那管事居然还面不改色地上来请见奉承,李盛想,他不怕,应该是已经打听了前几处消息,知道太傅不会面见那些役夫,只会远远地看一看——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官吏都是有根底的,但是下面的役夫人员身份就没那么清楚了。
而且向新自认要得钱也不多,流水的巡管铁打的吏,他家在这里也是大族,估计没人敢贸然得罪他。
但是李盛才不管这些,见向新这个狗东西还敢上来自夸说多么勤勉,他站起来抖抖毛,走过来绕着他走了两圈,看他头上渗出来一层冷汗,哼,这不是会害怕嘛!
大老虎蘧然出爪,一巴掌把人拍倒,整个人直接都滑出去两米多才倒在地上。
“虎虎?!”
“防卫!”尉缭子大惊,难不成这是个刺客?
半个时辰后,扶苏被人护在中间,看着虎虎把几个面色黑黄的汉子推过来。
这几人都是家中穷苦的,没钱奉承,当然是最苦最累的活儿了。
扶苏静静听完了一切,抬头看向尉缭子:“太傅,依照秦律,该当如何呢?”
“杖五十,徒八年,其共事而未察者,责以半数。”
这就是必须要牵连了。
扶苏皱起眉头,共事的那些人,只是没有上报而已,也要罚得这么重吗?
李盛摇摇尾巴,带着他去了附近的村落,看了那些役夫的家中。
有的是为了让家中青壮能不受苦,一家老小省吃俭用的;有的是拿不出钱来只能尽量送去些吃食的;有的是连吃食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本就缺衣少食,又要干重活儿,已经病倒后被带回家中养病的......
最可怜的那一家,李盛带着扶苏去看了他们的食物,说得残酷一点,连扶苏的马,都比他们一家人吃得好很多。
那些公事的官员,明知此事,平时不阻止不上报,见了尉缭子一行人,也未有任何举动,见而不为,便是渎职了。
若是姑息,那下次怎么办?罪首会更肆无忌惮,旁观官吏会更沉默无视。
理想状态是见而举察,一心为公,但是人皆有私心,这样的清明景象不会出现。
但也不能这样放过。
扶苏生长于宫室,年纪又小,一时见了这等情景,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愤怒,看着尉缭子处置了那些人又回报咸阳,夜里抱着虎虎的一只爪垫一直很闷。
“虎虎,要怎样治理天下,他们才能吃上饭呢?”
“父皇一定要修建这些路吗?”
“怎么能有那么坏的官吏呢?”
这就是这次出行的意义所在了。
不见民生,如何能治理万民?
不见苦痛,又如何能抛却软弱,坚信法理不容情呢?
就是吧,孩子还小,一时间接受不了,emo了。
李盛跳下马车,去后面的车上把尉缭子拽过来,得及时给扶苏进行心理疏导啊。
第383章
尉缭子是个非常卓越的军事家,是个目光高远的政治家,是个自成体系的思想家,但是呢,人无完人,眼下看来,他就不是个好的心理学家和幼儿教育家——在尉缭子上了扶苏的马车后,李盛为了给他们师生俩腾出空来好好说话,自己就跳下了马车在外面趴着,越听越皱眉。
秦国朝堂上,扶苏几乎是默认的继承人,独住一宫的超额待遇,帝王皇父的亲自教导,悉心择选的重臣太傅,名臣之后的伴读好友,这一切,都意味着嬴政眼下最看重的就是他的长公子。
也因此,尉缭子在教导扶苏的时候,往往不只将他看做一个幼童,而是更多地把他看做将来的继承人,大秦的下一任帝王,今日长公子看了这件事后,心绪烦闷慌乱,在尉缭子看来,就未免有些格局太小了。
于是,他悉心教导起来,而今大战之后天下疲敝,百废待兴,陆路水路,长城水利,哪一样都要修起来,不是陛下不爱民,而是时局如此,且朝局初定,正是严明律法的时候,这些人就该做个范例警示后人。
殿下您看了这些,正该明见此理,努力进学潜心听讲,将来才能帮陛下治理好国家啊。
说得都很对,但是扶苏这会儿听不进去啊。
他只觉得人心可怖庶民艰苦,天下事又多又繁杂,脑子里一团乱。
父皇说他自己这一代,当安天下,将来自己就要治天下,要使天下百姓衣食不缺民安国顺。
可是,他能行吗?他看到那几个暗中使坏的官吏,都还傻傻地想宽恕他们,他是不是一点都不聪明?他真能担得起这么重的责任么?
如果扶苏是刘彻那种狂拽酷霸炫的绝对自信性格,这会儿就不用李盛操心了,他不会怀疑自己不够厉害,只会愤怒居然有人敢愚弄他。
但扶苏性格中有更温柔软弱的一面,若是再过几年磨炼,他会把这一面藏进心底,变成一位端方睿智的太子殿下,但是现在,他还太小了,心态不稳也是正常。
嗨呀,尉缭子也真是的!
孩子这会儿心里正乱着呢,你还在这儿给他加担子,他不是更没主心骨了?
大老虎站起来,两只后腿支撑身体,两只前爪扒拉开马车的帘子,把自己的大头塞进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尉缭子一眼,然后想把扶苏拽出来走一走放松一下。
扶苏眼睛有点红,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小朋友不想出去,于是李盛跳上马车,一爪子把尉缭子从马车上蹬下来,自己趴下哄小孩儿。
大老虎的怀里软乎乎暖茸茸,扶苏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去,抱着一只爪垫,闭上眼睛不肯说话。
不说就不说吧,毛茸茸大可爱的温暖抱抱也可以治愈人心。
夜里,尉缭子来河边找到正在被护卫队围着梳毛的大老虎:“虎君,接下来就不该让长公子再看这些了,以免总是伤心,损了心志”。
好好地把人带回来,蔫吧地带回去,他这也交不了差啊。
李盛抬起一只爪子晃了晃:不行,就得看,继续看,多看!
尉缭子昨天安慰人的话说的时机不对,但是道理是对的。
就算他心疼扶苏,但他也非常理智地明白一件事:如果扶苏要继承大位,那这种磨炼心智查解民生的经历,就不能免去——嬴政小时候就缺乏这种教育,你看现在长大了就很有点儿败家子儿的倾向。
心里承受能力是锻炼出来的,要登临皇位执掌天下,将来水患干旱天灾人祸多了,哪一样都要皇帝拿主意,一心里难受就打道回府怎么行?
接下来的几天,李盛带着扶苏去看了更多的事情。
百姓之艰难,在稼樯之间,在山石之间,在昔年刀枪的威逼里,在官吏手中的役夫名册上,在每年秋天交上的赋税官粮量斗中。
农事不安则天下乱,为利农事,嬴政在登基后不久便在多地兴修水利,郑国渠耗费数年之力,建成后灌溉关中地,收粮亿万。
灵渠联通湘江与珠江,不光能饮水浇灌,还能运粮运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