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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奉你至星辰 > 奉你至星辰 第104节
  同季沐子一道,穿过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走到沈羡之的病房门前时,季母看着女儿憔悴却难掩艳色的脸,似是想要开口劝解些什么。
  不过话到嘴边,又只化作一声叹息。
  “医生说那三刀没伤到要害,不算致命,但小沈身体底子弱,光是失掉的那些血,就够他调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再清楚不过,无论你们之前有什么矛盾,现在都先放一放。
  毕竟此时的沈羡之,身体已经禁不起更多的折腾了,既然二人还有意愿走下去,那么一切都不必急于一时。
  季沐子眼中泪雾未散,却还是仰起明艳脸蛋儿,唇齿咬着,勉强对妈妈笑了一下。
  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她突然觉得,比起两个人能否一起走下去,她更希望他活着。
  考虑到无论女儿还是沈羡之,想必都有许多话需要独处倾诉,季母体贴地止步于病房门外,没有随季沐子一同进去。
  而亲手推开病房门扉,哪怕身边并没有旁人,季沐子也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凝视着病床上苍白虚弱的男人,良久良久,没有眼泪,也没有言语。
  算上今天,他们已经整整五十八天没有见过面了。
  他更瘦了,袖口松垮地挽到手肘,露出插着点滴针管的嶙峋手臂,薄白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因为伤在腹部,他身上的病号服纽扣全敞开着,腰腹处缠绕着厚厚的洁白绷带。
  每一次轻浅的呼吸起伏,都让绷带上方那根根分明的肋骨轮廓更加凸显,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他好像真的要死了,有那么一瞬间,季沐子脑中荒谬闪过那句他曾对季霖兮说出的话,他都这样了,吴胜彪竟捅了三刀都没能要了他的命,真他妈是个废物。
  季沐子本不想开口,可双脚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还是不受控制地挪到了他的病床边,精致如画的眉眼低垂着,像是在极力压抑不知怎么就又澎湃起来的泪意。
  然后,就在那点泪意终于决堤,化作一声细碎呜咽,她愤愤抬手想要抹去这不合时宜的痛惜时,她颤抖的纤软指尖,猝不及防碰触到了另一只同样探出的手。
  似是也想为她拭泪,她指腹温软,而男人那只没有扎点滴的手,却透着冰潭冷玉般彻骨的寒凉。
  季沐子打了个激灵,脑中掠过不好的联想,紧绷的情绪再次拉扯到满弓弦上,下意识想连人带手一起抽身后退。
  不料沈羡之竟毫无征兆地曲起指骨,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猛地攥紧了她的手腕,以至她稍微发力一挣,就害他牵动了伤处,清隽俊漠的眉宇蹙紧三分。
  季沐子立刻不敢再动了,只能任由他抓着,冰冷掌心贪婪地汲取着她手腕肌肤上的暖意,像是有今天没明日一般,姿态近乎穷奢极欲。
  和几个小时前他接起她电话时一模一样,她心急如焚,恐惧得歇斯底里,他却偏要在人命关天的生死边缘,磨着她要听一声“爱”。
  季沐子现在只觉得这男人是故意的,别说疼一疼流些血,他连他自己这条命都不在乎,但他清楚她在乎,所以总能精准拿捏她的软肋,逼得她步步退让。
  倒真应了那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们中间隔的甚至不止一层,她怎么玩的过他?
  季沐子深吸一口气,本来清灵的嗓音,这会儿已经染上委屈的愠怒,罕见地对他直呼其名:“沈羡之,你放手。”
  沈羡之非但不放,反而收紧了手指。
  就差最后一步,他的计划已经被全盘打乱了。
  然而待到他从昏迷中幽幽转醒,又骂完吴胜彪,竟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任何补救措施或下一步谋划。
  他满心所想,都是他以为自己到了弥留之际,却没能从她口中听到的那声“爱”。
  他不知道她最后到底有没有说,反正他是没听到,意识消散之际,明明手机仍在身侧,听筒里她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于是他徒劳地伸出手,又伴随着气力散尽,最终带着遗憾和不甘,彻底沉入了无声无息的黑暗。
  也许沈羡之心中,仍然没有动摇不日便要再次为季沐子献祭自己的想法。
  可是当季沐子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当他的手又一次触碰到少女雪白软嫩的肌肤,至少如今此刻,他完全不想放手。
  不仅不想,如果他还能积蓄起更多力气,他甚至想将她拉入怀中,最后一次,再深深吻她。
  沈羡之自己都无知无觉,他那双素来淡漠冷情的深眸,已经凝满了无遮无掩的欲求,令那苍白薄唇溢出的声音,也染上了暗哑的颤:“沐子,我想你了。”
  他重复着那时没能得到答复的话,但回应他的,却是季沐子干脆和他较起了力,手腕任凭他握,脚下却死死钉在原地,就是不肯被他拉动分毫。
  季沐子强压着喉间的泣音:“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和我提的分手,也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就此结束。”
  沈羡之此刻在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哪怕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也依然没有醒悟。
  否则也不会刚缓醒过来看到季霖兮,第一句话就是埋怨吴胜彪不“中用”。
  而且根据贺云昇从几个白手套那里得来的消息,他这会儿正筹划着给自己办理转院。
  出院不好操作,他伤势严重,她爸妈又轮流守在这里,他总不能也直接告诉季父季母他不想活了。
  所以要想接下来继续做出什么作死安排,就只能先把自己挪到一个能让他为所欲为的地方。
  一次不成,他已经将为她死第二次提上了日程。
  只不过在那之前,仗着自己死意已决,想磨着她,再了却一下“人之将死”的心愿。
  毕竟同样的情境放之过去,她一向对他予取予求,天真地以为只要满足了他,他就能开心一点,多一点活下去的信念。
  然后总有一天会明白,只有活着,他们才能经历更多,更美好的事情。
  季沐子墨色的眼瞳滑过悲恸,满是哭腔的音色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理解的分手,是一别两宽,形同陌路,从此我们互不干涉对方的人生。你的确可以不再为我活,但你更无权为我死!”
  沈母写给她的话,字字句句历历在目,字字珠玑地将他们的相遇认证为彼此生命中的幸运。
  她看得出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姨真心喜欢她,更清楚在沈母心中,对儿子能活着这件事,寄托着怎样深切的期盼。
  她想,她能力有限,是做不到坐实“幸运”二字,让沈羡之为她活着了,那么至少至少,她也不能允许他为她死掉的事情发生。
  不就是分手吗?分就分,彻彻底底地分!
  往后沈羡之可能还是做不到像沈母那样,在至亲尽失的绝境中仍对生命心怀敬畏,能意志坚定地为儿子讨回公道,也愿代替丈夫和儿子去看世间的更多风景。
  但好歹没了立刻去死的理由,她会把旺财还给他,让他干脆活回没有重逢她的样子。
  而她也会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十四岁到十七岁的三年,他已经将她教养成了一个有能力令自己幸福的女孩儿,他的后续荫蔽,从来不是她人生中的必选项。
  想到这里,她心头涌起决绝勇气,猛地抬起那只纤细葱白的手,连带他冰冷的手掌,一起送到自己唇边,贝齿张开,带着满腔恼火,狠狠地咬在了他苍白的手背上。
  尖锐的虎牙瞬间刺破了男人冷白的皮肤,很快便有铁锈味的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趁着他吃痛愕然的一瞬,她挣脱了他的钳制,乌黑眼瞳中满是再压不住的熊熊怒意。
  “沈羡之,你说的分手,我答应了!我不要你了,所以你的命,你爱给谁给谁,我要不起!”
  这是沈羡之从未想过会从季沐子口中说出的话,怔愣出神间,就听病房门口,传来了三声清晰的轻叩。
  伴随着门把手被下压的响动,季母温和的声音也传了进来:“沐子,你爸做完粥送来了,小沈胃不好,吃凉的不舒服,你喂他趁热吃一点吧。”
  门被推开,提着保温桶的季母走了进来,目光触及病房内气氛明显剑拔弩张的二人,不由和他们面面相觑。
  沈羡之的表情懵着,他只知季沐子的要求,他一个都无法答应。
  除了季沐子,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这辈子无论怎么死,都必须死成季沐子的鬼。
  她不能不要,她必须要!
  下一秒,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那只刚被季沐子咬过,手背上还印着清晰齿痕,正缓缓渗出细小血珠的手,面向门扉处的季母开口。
  “妈,沐子不要我了,我拦不住她,只能抓着她不放,但她咬我……”
  【作者有话说】
  妈妈:干嘛呢干嘛呢,你这孩子咋不懂事,都是小沈给你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欺负人。
  沐子:[裂开][裂开][裂开]。
  沈哥哥:[可怜][可怜][可怜]。
  69
  第69章
  ◎他好像……不想死了。◎
  两个小时前,当沈羡之浑浑噩噩在医院的病床上缓醒,最先映入眼帘的人,就是季霖兮。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头顶惨白的灯光映照着冰冷的墙壁和点滴架上的挂瓶。
  视线聚焦的一瞬,因为眼前人选绝不可能与他同下地狱,沈羡之立刻认清了现实,那就是他又一次没能死成。
  沈羡之的记忆力远超常人,可过往五年中,类似的场景重复上演了太多次,多到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根本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从鬼门关被生生拽回。
  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些以他死亡为前提的周密计划,至此全盘落空。
  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是大量失血的后遗症。
  然而对上季霖兮溢满忧虑的视线,他还是苍白薄唇微启,道出两个刻薄至极的字眼:“废物。”
  季霖兮天生带媚意的新月眼震颤片刻,错愕情绪溢于言表。
  他素来自我感觉良好,因此完全不认为沈羡之这两字也有可能是骂他,只当是伤口剧痛难忍,连他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姐夫,都被折磨得忍不住骂人了。
  他正犹豫着开口询问沈羡之需不需要再加个止痛泵,就见病床上的男人似乎又积攒起了一些说话的力气,操着疏淡的语气继续开口。
  “连个苟延残喘的残废都捅不死,亲手报仇的机会给到他,他就这么不中用。”
  季霖兮的语言表达能力有限,阅读理解能力同样强不到哪儿去。
  所以他足足愣了三分多钟,才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沈羡之这话,骂的好像是他姐的亲爸,吴胜彪。
  怎么说呢,虽然他们全家这会儿都在嘴上心里没停歇地骂吴胜彪,但沈羡之不愧是沈羡之,这切入问题的角度,着实是他们之前骂了那么多,都没能想到的。
  鉴于实在无法理解沈羡之为什么这么说,当季霖兮小心翼翼地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试图顺着沈羡之的话茬往下接。
  “嗐,他本来就是一欺软怕硬的怂逼,哪有杀人的本事啊!姐夫我和你说,捅完你这货秒怂,想找警察自首都不敢一个人去,大半夜堵我家门口哐哐砸门!”
  之前找上吴胜彪时,沈家人唯恐他人菜胆怂,自然不会详言自己一方已经被沈羡之逼入绝境。
  他们只大致同他确认了与沈羡之之间确存过节,又含糊其辞地透露,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那个与沈羡之打得火热的小情人,恰好是他的女儿季沐子。
  曾被痛打之仇,加上事成后被允诺的巨款,三言两语,就激得吴胜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理所当然将自己当年遭沈羡之痛扁的那一顿,归结于自己戳破了他和那“丑丫头”的“龌龊事”。
  在吴胜彪浅薄的认知中,沈羡之之流有钱有势的人本就多是些道貌岸然之徒。
  所以就是恼羞成怒又量他没本事造次,才直接动起手来,用这种伤害性拉满,侮辱性更强的方式封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