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石壁上,秋洄脸色煞白双唇颤抖,她缓缓滑下躺在冰凉的地面,企图以此缓解灼烧之痛。
半晌后,她听见了沉喻回来的脚步。
“找到一个石器,勉强能用。”
抬眸,他唇色尽失,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倒水时双手颤抖,似乎在经历巨大的痛苦。
秋洄盯着他的手,想哭又想笑,最后也只是咧开嘴做出一个难看的表情,道:“义父,我们变成这样,你后悔了吗?”
沉喻知道她在问什么,若是当日他不去宫里,不去找她,他是不是就不用如现在这般四处逃窜,狼狈至极。
他勉强一笑:“我们两个都是丧家之犬了,谁也丢不掉谁,你可欢喜?”
“欢喜,只要和义父在一起,我就欢喜。义父,我想吻你。”
这一吻并持续很久,神像并没有神力,无法为他们遮风避雨,他们又逃了。
剑光在漆黑的夜擦亮双眼,沉喻一边抵挡追兵一边护着秋洄逃跑。
他们被包围了。
李东卿站在高崖,俯视着底下剑影,并不打算亲自出手。
沉喻若有所感,抬头,相隔数载的目光相碰,只一瞬,他就找到了李东卿的位置。
夺走士兵的剑,他朝李东卿的位置用力掷去,而后者,一动不动。
那把剑最终还是落了下去,没有碰到山崖分毫。
沉喻转身拉着秋洄一路逃去山崖边,底下是流水,潺潺不息,他们就在一陡壁旁,跳下去有三成生机,同时也有七成死路。
冬河是能够杀人的。
“小洄......”
“义父,我们一起跳。”
黑夜看不清对方的目光,但起码,心是相连的。
“将军,他们跳下去了!”
李东卿深呼吸一口,仰头望向无边星河,淡淡答:“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咕噜咕噜
冰冷的河水灌进耳中灌进鼻腔,秋洄坦然接受,她闭紧了眼放松身体任凭湍急的流水裹挟走她的生命,但沉喻不想。
水下看不见,但他的手还牢牢握着秋洄的手。
上下止不住颠倒,他在入水前猛瘪了一口气,此刻骤然发力将秋洄拉向自己紧紧搂住,手中长剑不断向外试探,剐蹭,他想勾住什么来停止旋转,只要保持平稳他就能带着秋洄游出去。
可是水太急了,又急又冷,他的一口气坚持不了多久,眩晕和无力同时袭来,他的背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疼到麻木。
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了,他只想紧紧搂住怀中的人,用自己的身躯做抵抗,哪怕只能保护她一会他也绝不松手。
“嗬——嗬——嗬——嗬——”
全身浸湿,寒意侵袭,沉喻全身都在发抖,微弱的光亮下,手和脖子甚至冻到发紫。
飘雪下落,洒下一层雪白。
他抱着化回原形的秋洄,躺在河岸边迟迟做不了动作,他想动,可他的身体完全僵硬,四肢更是如灌了铁一般沉重。
若是就此睡过去,那他是不是可以解脱了?
“呜——”
秋洄动了动,她的牙和爪在打颤。
“不怕......义父在这......”
双唇战栗,他用剑撑地艰难爬起,一步一顿,一顿一步,缓缓朝树林深处而去。
废弃的农屋里,湿透了衣物堆叠在桌上,沉喻盖着破旧的被褥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秋洄,正如他生病时,她做的那样。
什么都不要想了,体面也好,狼狈也罢,他只知道,他们只有彼此,他们只是彼此。
“我闻闻......臭烘烘的......这个也闻闻......这个也臭烘烘的......”
秋洄将自己的爪子放在沈喻鼻子下,他闻了这个嫌弃,闻了那个也嫌弃,可嫌弃着嫌弃着,他又抱着自己钻进了被窝,给她盖好被子,哄她睡觉。
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背,时不时又揉揉她的耳,他似乎知道怎样会让她舒服,毫不吝啬地释放他的温柔和温暖。
她喜欢钻进义父的被窝,喜欢在他的被窝里蜷缩起身体,虽然偶尔会被他压到,可只要她动一动,他便会轻轻抚摸她的背,她的脑袋,还会点她的鼻头,她很喜欢迷迷糊糊的义父,他会像现在这样,无意识将她搂紧,无意识地依靠着她。
“义父,我没事了......”
里衣之下,他肌肤透红,浑身散发着不正常的灼热之气。
秋洄轻轻抚着他的脸,目光柔和。
“义父,我又让你生病了。”
他忽然眉头紧皱,用力咬牙,似乎是被什么疼痛缠上了身。
秋洄伏着他的头将他侧身,那湍急的河流下确实布满凶险,他的后背全是紫红血痕,就连肩上都凹下了弧度,肉眼所见便是如此,还不知他内里是如何的重伤。
她的义父,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伤。
毛茸茸的身躯趴在脖子里,又热又软,沉喻睡醒了但没有动,他知道这个小狐狸又爬到他脖子里睡觉了。
提了提她的尾巴,没有知觉,捏了捏她的爪子,她不动,揪着她的后脖子提起来,她四肢下垂完全没醒,像个刚出生的孩子怎么都睡不够。
“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你说说你怎么在外面混?要不是有小爷我,你早就给人扒皮了!”
他凑到秋洄耳边捏着嗓子贱嗖嗖吓唬她,可她只是抖了抖耳朵,砸吧砸吧了嘴。
小爪子抽动了两下,小狐狸似乎在做梦,他叹了口气,又抱着毛茸茸的家伙睡起了回笼觉。
再次睁眼,脖子里还是熟悉的触感,软软的,暖暖的,还是白色的。
是梦吗?
他抚摸着秋洄的脊背,只感觉脖子上的白狐比梦里的大了不少。
“义父,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梦醒了,他想起来了,他们在逃亡。
摇了摇头,他摸着自己的额头坐起,哑声问:“大约是发热了,有水吗?”
屋子里是暖和的,他扫视了一圈,窗户和门都被破旧的桌椅抵住阻挡外界的寒风,屋内生了火,不算舒适但对比马车已经温暖了许多。
是秋洄在照顾他,明明是要救她,却反而让她照顾起了自己。
沉喻盯着她的腿,又注视着她的手,视线上移最后落到她脸上,他没法不承认,他的梦里,全是秋洄了。
“义父,喝水。”
几杯水下肚,他干涸的唇总算润了一些,只是脸色依旧红,依旧虚弱。
“义父,你饿吗?我去抓几条鱼来吧。”
“小洄。”
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滚烫,克制,又郑重。
“义父?”
“小洄,没有你的日子,我很寂寞。如果你对我依然执着,那就不要让我一个人,别让我独自寂寞。”
柴火噼啪一声,提醒秋洄继续呼吸。
她怔愣了没有动作,视线在他双眼中流连,明亮,认真,专注,透着数载不曾吐露的,压在心底的真情实意,他在说很重要的话,她意识到了,这很重要,非常重要。
不要让他一个人寂寞,他需要她,这是他的爱。
倾身上前,她扶住沉喻的后脑亲吻了上去。
没有再多的话,没有再多的行为,只有一吻可以表达她的心迹。
沉默的,温情的,热烈的,疯狂的,气息在唇瓣间交融,一条被子隔在他们之间,可他们的心却仅仅相连,紧紧缠绕,彼此共生。
这是义父的回应,她等来了他真正的回应,如果这一刻叫她立马死在这里她都无怨无悔。
不,她还不想死,她还想和义父继续在一起,她要和他一起活下去。
“小洄,来吧......来吧......”
“义父,你还在发热......”
他靠在粗糙的墙面上,眸光似水,不多言,不逞能,他只是拉开了衣襟,道:“来。”
她大约是要融化在他的目光里了,她竟也将他们两人的身体状况抛之脑后,问:“用什么?玉钗吗?”
微微皱眉,他在屋内扫视一圈,瞥到一物后,定声道:“剑柄。”
他疯了,她也疯了。
秋洄跪坐在他身前,用充满爱意的吻填满他的唇,水声交融,她一路吻到颈间吮吸着他的气味,没有文旦香了,是他原本的气味。
是什么呢?是他的热烈。
双手捧着她的脸,他疯狂在她口中索吻,拉开她的衣襟吻上她的柔软又成熟的身体,一种得偿所愿的欣喜充盈心间,她竟又想落泪。
腿搭在臂弯间,她不断亲吻着回应着揉捻着,在屋外积雪融化时与沈喻相连,她看见了他紧皱的眉,还有紧抿的唇,那弧度是她无数次梦到的,那神情是只为她一人而展露的,迷离,痛快,满足,欣喜。
“义父......会不舒服吗......”
他正仰着脖子承受,被她这样一问倒是有些破功,无奈一笑:“用了这么多年,还以为剑柄已经圆润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糙......”
第28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