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
她问裴逸，“那我是谁？”
我在这里的所以记忆全是假的吗？我认识的人，还有我经历的所有事。
全是我自己虚构的吗？
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定定地注视着裴逸的眼眸，等待一个答案。
裴逸毫不犹豫，“你是殊黎，你一直是你。”
他又说：“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殊黎一时间没有说话。
沉默间，叮铃铃的欢快乐曲不合时宜地响起，寂静的游乐场瞬间“活”了过来，游客们嘻嘻哈哈检票入场，玩偶拿着缤纷多彩的气球向人挥手。
14：00。
殊黎与朋友前往游乐场的时间到了。
“小黎。”
殊黎的朋友小文从入口走来，无视周遭盯着她的诸多视线，微笑着挽起她的胳膊。
“这里新开了一家鬼屋，我们去玩吧。”
每天下午两点，殊黎会乘坐公交车前往游乐场，与朋友游玩刺激项目。
这是她必须遵守的规则。
殊黎的眼神空白一瞬，转而恢复平静。
“我要走了。”殊黎对裴逸道，“你的话我会考虑。”
她看向姜大力，“虽然我还是没记起你，但我知道，你们不属于这里，如果你想出去，我不会阻拦。”
姜大力愣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人类一旦进入污染区就无法自己出去，因为异端渴求着血肉，不会给他们逃离的机会。
换而言之，在不收容异端的情况下，只有异端才能让污染区的人离开污染区。
“这......”
殊黎说完，不再关注他们的反应，跟着小文往不远处的鬼屋走去。
刚走两步，她回头，果不其然，裴逸跟在了她身后。
殊黎详装不在意，问：“你不走？”
“说了你去哪都要带上我。”裴逸与她并肩，好奇地指了指目不斜视的小文，“你每次都和她一起来这？”
殊黎点点头，对小文道：“今天他和我们一起玩。”
小文扭头，终于发现了裴逸的存在，“好的，我知道了。”
“他们不走吗？”殊黎问，很明显能感觉到姜大力几人并没有离开。
裴逸：“他们有自己要做的事。”
殊黎哦了一声，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做你想做的。”裴逸答非所问，只道，“上次去鬼屋的记忆还有吗？”
殊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带着鬼面具的鬼屋工作人员举着死神镰刀热情迎接他们，声音在面具里沉闷怪异：
“今天的客人还是两....”
他顿了顿，视线直勾勾地落在裴逸身上，话音一转，“三个客人！”
鬼屋入口是一个大张着利齿的鬼头，尖牙凝着暗红的污渍，像在大笑。
殊黎面不改色地带着来两个人来到准备厅，问肤色惨白到不正常的女员工，“流程是什么？”
女员工穿着染满血渍的白色长裙，闻言，勾起红艳艳的嘴唇，牙缝里还残留着未知的生肉残渣：
“一路直走就好了....嘻嘻....每个岔路口会有提示的嘻嘻嘻嘻.....”
殊黎点点头：“谢谢。”
说完，她主动拉住裴逸的手，往游玩入口走去，小文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
裴逸乖乖任她抓着手指，左右打量，毫不客气评价：“很难看的装修。”
殊黎面无表情地拽了他一把，“等会儿害怕就躲我后面。”
裴逸张了张嘴，似乎在小心觑她脸色。
殊黎：“说好。”
裴逸：“.....好。”
与他们同一批的还有几个年轻人，看上去兴致勃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随着一道机关开启的响声，古旧的木门缓缓开启，有游客欢呼一声，率先进入鬼屋。
小文走在他们的前面，主动带路。
鬼屋内没有灯光，阴森黝黑，照明只靠手中一小盏塑料灯散发微弱的绿光。
“啊啊啊啊啊啊——！！”
滴答滴答的水声之中，一声尖叫从前方响起，手持镰刀的死神低沉笑着，下一秒远处幽绿灯光摇摇晃晃摔倒在地，同时伴随利器扎入血肉的“噗嗤”声。
一瞬间，殊黎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救我啊啊啊啊———！！！”
人群骤然陷入了混乱，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快跑”，顿时，殊黎只觉被狠狠撞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向一旁湿漉漉的墙壁。
即将触到墙壁时，她似乎嗅到了上面真正散发的腥臭与热气。
“小心。”手臂一紧，她被及时大力扯向另一边，顺着惯性狠狠撞进青年的怀里。
“咚、咚、咚。”
心跳如雷。
第61章
殊黎下意识撑起身子，未想被手掌下紧绷的结实肌肉触感吓了一大跳。
“你.....”她挣了两下没有挣开，抬头。
潮湿黑暗的空间中，陌生灼热的体温正一下下侵袭着她的感官，她能无比清晰地触摸到掌心一下下快速有力的心跳。
砰、砰、砰。
像是这颗心脏，正在为她而跳动。
她指尖下意识抖了抖，整个手掌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灼了一样，烫的她倏地抽手。
“躲什么？”裴逸拦着她的手未动，耳尖悄悄泛红，“看那里。”
引发混乱的十几米外，数盏小灯滚落在地，隐隐照亮正在啃食血肉的小文。
她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那里，一向布满微笑的年轻脸庞此时满是冷漠，捧着只从游客身上撕扯下的胳膊往嘴里塞，猩红嘴唇大张，利齿森森。
不止是她，还有前不久刚在检票处见到的鬼屋工作人员，此时通通化作了食人的厉鬼，正在低垂的卡口阻拦着游客的道路。
那卡口仿若喉管的狭窄会厌，上下被蠕动着的墙壁半合着，露出只供一人行的小道。
想通过，必须先上缴足够的血肉。
殊黎的视线落在正偷食血肉的小文身上，眸光微微闪烁。
下一刻，小文猛地抬头，迷茫地朝四周望了望，似乎在寻找什么，手臂缓缓下垂。
有游客看准时机朝卡口奔去，快与她擦肩而过时，受到某种未知的吸引，小文瞬间恢复凶态，一把死死拽住半个身子进入卡口的游客，将人硬生生拖了出来，裂开染血嘴角。
刺耳的惨叫声再次响彻整个空间。
殊黎眉间慢慢拧起，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她再次尝试呼唤小文，就见人这下竟连头也不抬了，吭哧吭哧啃得更欢快了。
殊黎：“.......”
她解释：“不是我做的。”
她也没想到鬼屋内会是这么一副群魔乱舞的场面，似乎天然地有另一股力量掌控着这里。
面对眼前不受控制的凶残npc，殊黎逐渐陷入了某种思考。
“害怕吗？”头顶传来男人轻飘飘的嗓音。
殊黎摇了摇头，“还好。”
事实上，她并不是很在乎会在鬼屋内遇到什么，也就更没有畏惧一说。
裴逸似乎也意识到了在殊黎的世界疼痛是不存在的，眼前景象对她而言最多只算得上有些血腥而已。
他顿了顿，头微微向她凑近了些，“那你在想什么？”
殊黎不用抬头就能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专注、认真。
好似他真的很在乎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于她的心中所念。
但越是这样，那股隐隐的无名火就烧得越旺。
于是她轻声嗯了一声，嫌累般将举酸的手若无其事地搭回他的心口。
蓦地，掌心心跳声雷动，隔着单薄衣衫一下一下蹦向她的手心，并随着她接下来的话极速加快。
“我在想......”
“你为什么要跑....”
她说的含糊，但对方明显听懂了她的意思，搂在她腰间的手明显紧了紧。
她在问公交车上的事。
裴逸沉默一瞬，手指微动，刚要开口她怀中的殊黎就警觉道：“不许松手，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裴逸：“.....没想走。”
他知道殊黎想问的是什么。
但临到关头，向来处事果决的他竟罕见地犹豫了起来。
他慎重道：“你记忆不全，我不确定你恢复记忆后会不会后悔.....”
污染区会时刻影响着人的意志，长期甚至会左右人的想法，他不能保证殊黎对他的好感是异化影响误将身体的熟悉错当的喜欢，还是真的喜欢.....
毕竟从她的视角，他们才认识了不到半个月。
半个月搭建的情感能算得上......
殊黎冷漠：“可是你的手还在搂着我，要不你先放开？”
“......好。”
裴逸默了默，嘴上称好，可手非但没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
耳畔还传来游客们细微的惨叫与血肉的撕扯声，粘腻冰冷的液体从墙壁滴答着落下，散发出怪异的酸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