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好想看着你长大啊……”白昭笑了，冰雪消融。
“娘亲想亲手给你缝上几身衣裳，想再同你爹爹一起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想回去看看老宋和川儿……”
苏白心骤然绞了一下。
“对了，你师父是何人啊？”
苏白哑着声：“我不知道，他从未告诉过我他的名字。”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扇子，样子和灼华扇所差无几，但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扇子，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祝你成人快乐。
乃是白昭提笔。
这是清川成人礼时，差人一道送来的。师兄送了灼华，当师嫂的做不到那么心灵手巧，就也仿制了一把，亲笔题写。
白昭深吸一口气，诚挚而严肃道：“苏白，你听好。”
“你的师父，乃是浮仙门的清川上仙，清川清无邪，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人。”
“你的爹爹，乃是浮仙门的苏安长老，苏安苏无取，不是废物凡人，是精通阵法符术，以一己之力创立仙魔阵法结界的人。”
“你的娘亲，乃是六大魔族里白氏魔族的族长，白昭白雪澜，掌控世间万物生灵的轮回，护佑他们的往生路。”
她拍拍苏白的脑袋，温和一笑。
“所以苏白，你不要这么傻，别听坏人的话，白白葬送自己的未来。”
旋即，狠厉而决绝地抽出他背后的扬水剑，朝自己的心口猛然捅去。
苏白震颤失声，忽见白昭狞笑着打了响指，刹那乌氏魔族阵地，爆炸无数，火光冲天，寸草不生。
电光石火间，几道音讯传入耳中。
苏白来不及留住白昭，胡乱抓住什么，蓦地一愣，旋即被一掌推出。
“走！”
“告诉你师父，娘亲死而无憾！”
苏白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他牢记白昭的那几句话语，在重重爆炸中拔腿狂奔，扭头看去——
毒性极强的烟云冲天而起，所到之处皮肤腐蚀溃烂；火势如龙横扫了整个乌氏魔族阵地，烧得桑末焦黑而扭曲。
他脚步忽地一顿。
白昭在火光里嘲笑大骂：“桑末，你不得好死！乌氏，你们永生永世，都会为今天付出代价！”
苏白心里似也燃起一团火，烧得浑身发烫。
他玩了命地跑，不知道昼夜轮转几回，不知道那枚发簪将自己的手戳出血来，一路逃亡一路御敌，撂倒追敌无数，残兵断器插了满地。
他苦笑着，轻喃：“抱歉……”
抱歉，爹爹，弄坏了你的东西，怕是修不好了。
抱歉，娘亲，专程来了一趟，还是没能把你救出去。
抱歉，师父父，辜负了您的栽培。
苏白不孝。
意识模糊时，清香来哉，浑厚的灵力灌入体内，熟悉而温暖。
他重重咳出来，喘息，虽是看不清东西了，但那张脸早已烙进了心里。
泪水夺眶而出，苏白再回神时，衣摆已经晕湿一大片了。他怔然环顾四周，不想已经来到了乌氏魔族核心处，手紧紧握住了那枚魂核。
他刚要开口，魂核倏然融进手心，顺着他的经脉，与白氏魂核合二为一。
“乌氏罪孽，理当偿还。”乌韵的声音响遍主山，随幡而动，“苏白，此乃乌氏的一番心意，祝君顺遂。”
“乌韵在此代表整个乌氏，对白氏，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苏白这才知道。
是乌氏听从桑末吩咐，绑了白昭暗度陈仓，将其囚禁在乌氏魔族阵地。
亦是桑末强迫，命白昭昼夜反向推衍龙离，将那枚早已没了生机的六色蛊培育栽种。
苏安追查多年，许是心有灵犀，在某次白昭被监守着外出寻材料时，偶然撞见。苏安以一敌百，一向不喜打打杀杀，却杀出了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归隐山林，四海为家。
乌韵愧对白昭，本以为她能远走高飞，安然度日，不想再见时，苏安逝去，白昭沧桑。
良心难安，乌韵终是踏出一步，配合白昭埋下重重陷阱。
炸个粉碎。
第69章 仙号
白氏魔族来了俩娇俏女子。
他们身着乌氏的祈服, 又捎着乌氏的赔礼，却浑身上下没有半分乌氏的模样。
小个头的站在龙首，感受那股高山寒风, 忽而抱怨发型被吹散了，嚷嚷着要大个头的给他重新绑扎。大个头侧坐在龙颈处，嗯嗯啊啊地应和着, 深深打了个哈欠。
白氏魔族慌忙去请了白晞出来。
白晞：“……”
不是别人, 正是苏白和清川。
她满脸诧异地看着俩姑娘……扮成姑娘的俊俏少年自小龙舟身上一跃而下，连连倒吸冷气。
苏白早已褪去了羞涩感, 大大方方地提起衣角转上一圈, 兴奋道：“小姨, 瞧瞧这身衣裳可还合身？”
“合身得很。”白晞惊疑不已, “那姓乌的想通啦？”
苏白呲着牙冲她一笑：“事情是这样的……”
他娓娓道来, 又将前尘说了个遍, 不时连着清川一起压制意图暴起直冲乌氏魔族阵地讨个说法的白晞，好险不险才避免了一场内战。
“嗯总之就是这样, 穿这身还怪好看的，嘿嘿。”苏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总之我穿来给您看看, 也给娘亲看看。”
白昭的坟墓立在白氏魔族历代族长沉睡地，后人会依照历代族长的喜好，在坟前摆上几样特别的贡品。
苏白赶到时，只见那坟前是三枚头簪。
一枚，木制的, 雕得生涩。
另外两枚，金制的，是为贺礼。
“娘亲, 苏白来看你了。”他捧着一束亲自采来的花，说是娘亲生前最喜欢的几样，拢合于一，轻然搁置在头簪旁侧。
苏白穿着彩服，化着淡妆，却不失那股独属于少年郎的气质。他低声说着念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断断续续地讲完了自己走过的一生。
也许波澜壮阔，也许平淡如初。
“好看吗？”他低声道。
白晞远远地瞧着，忽见一阵风捎来两只蝶，恰巧停在他肩头。再揉揉眼，那侧脸隐于发后，一时竟分不大清是苏白还是白昭。
清川扯了扯她的衣角，打断她的思绪：“你们白氏的祈服，给苏白换上一套吧。”未等白晞开口，他说：“用他族的衣裳会见，总归不大合规矩。”
于是苏白又换了一身祈服，相较之下白氏魔族的祈服男女皆宜，气质更清寒些，总会藏匿淡淡的草药香。
寓意死生如常。
苏白直至日落西山时才归来，白晞早已差人做好了饭菜，就等苏白到来，一齐享用。
饭菜丰盛，却无一例外加了一些特别的佐料。
苏白蹙起了眉头。
“听上仙说，乌氏魂核已融入你体内，两枚魂核相融，所产生的副作用无法估量。你今日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白晞夹起一大块肉塞入苏白碗中，“这是特意调配的相助融合的草药，会温和些。”
苏白垂了眼眸，温声道谢，旋即啃了一大口下肚。
那佐料的味道着实有些呛人，厨子应该还特意根据其味道调整了烹饪方式，使其不会太过突兀。吃着吃着，苏白一颗眼泪啪嗒砸到桌上。
“可是饭菜不合口味？我再去差人做些来？”
苏白摇摇头，他能感受到一股对冲的力量在体内逐渐趋于平和，只是先前他强忍着痛楚，未曾浮现于脸上。
没有什么是比失去亲人更痛的了。
他说：“师尊，小姨，我们择日回程吧。”
*
翁旬咦了一声，见清川和苏白果真只是去了白氏魔族，停留几天后又回来了，并未多想，而后烧了桑末传来的信笺。
他命人唤来方彻，布置了几项任务。
方彻道：“真要在这个节点上……？”
翁旬冷冷瞥下一眼，那眼神不寒而栗。
方彻无奈，遵言去了。
“苏白？你回来啦？”方彻尚在思忖如何执行任务时，见到苏白下意识打了招呼，听到一切安好时，长舒一口气。
苏白身后跟着白晞和清川，后两者搬着从白氏魔族捎来的礼，简要打点后，他问道：“方长老这是去作甚？”
方彻叹息：“师祖要我这个时候出使几个仙家，说要谈谈生意往来的事情。”
苏白与清川动作皆一顿。
“那祝方长老一帆风顺，苏白告辞。”
言毕，清川无声无息在方彻身上粘附了一道法术——就如他追踪燕不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