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月光就出去了。
“肯定是李乐让他去哪里办事去了。”周梅这么说，“是不是去买烟去了？”
姜彤笑了笑，心脏却又微微地跳动了起来。
她突然就想起了除夕那晚上的某个电话。
“宝贝你去哪里了？”
而且，儿子虽然年纪很小，可是从来不会做失格的事。在这之前，儿子去哪里都会先告诉她。走到一边开始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姜彤握紧了手机，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妈妈我在望江亭。”
电话不过几秒，已经接通了。那边是儿子的声音传来。
“你去那里做什么？”
姜彤的心脏跳了起来，又笑，“谁叫你去的？你怎么找得到那里？”
才回来三天的孩子。如果没人告诉他，怎么可能找到一个她从来没提过的地方？
那边月光犹豫了。
“妈。”他说话，有些支支吾吾，“是有人在这里——”
“是谁？”姜彤闭了闭眼。
“——彤彤。”不过几秒，有人接过电话，声音温和，“是我，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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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大厅之前，姜彤回头，看了看满大厅的狼藉。
桌子上的残羹冷炙，还有几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话的客人。主桌上也只剩下的几个男人了。
十三年过去了，好像一切，从来都没有变过。
只是那个坐在主桌上的人，不一样了。
再没有那个穿着绒衫，任由她拉着衣角的男人了。
他在望江亭。
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出现在了边市。
可是，他到底，是不能出现在这里了。
李乐哥似乎察觉了什么，坐在椅子上，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姜彤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义无反顾。
她冲出大厅，下楼发动了车子。她感觉有一种冥冥当中的冲动，指使着，逼迫着，迫使着她往山上开去，去见某个人。车子开上了盘山公路，她很快看见了那个山顶的亭子——也看见了，那个站在那里的，隐隐约约的人影。
心脏就那么，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她停下了车子，慢慢走了过去。
———然后果然看见了他。
那个人就站在亭子里，一个人。
“哥哥月光呢？”她走了过去，风吹动了她的发。
她看着那熟悉的脸，有些想流泪。
再次相见，是十三年之后的再次半年之后。
他来了。
就在这里。此时此刻。
他还是这个模样，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我让他去那边等我一会儿，”男人示意了某个避风塘的方向，又看着她。
姜彤也看了看那边，那边果然有几个人影绰绰。
于是她又看了看右边。
滚滚江水就在面前，奔腾着，咆哮着，一往无前。
再次相见，不过也只是，再次沉默罢了。
“我听张阿姨说，彤彤你要结婚了。”
男人看着她，突然低声说话。
姜彤扭头看他。男人也在看着她——眼眶突然就热了。姜彤咬着牙，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看着她，沉默了。
很久。
“我家的彤彤，”他低声说，“终于也要结婚了。”
姜彤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不语。
“是和陈杰？”
她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沉默。
“他哪里配得上你？”男人却又低声说，“他离过婚，又带着孩子。家庭情况这么复杂，自己又天天在酒局里面混。怎么可能照顾得好我的彤彤？”
“——哥哥。”
姜彤笑了，可是眼泪，却又落了下来，“在你心里，是不是，根本没人配得上我？”
男人看着她，沉默。
“不对。是哥哥你觉得，只有哥哥自己，才配得上我。”
男人还是没有回答，她低声说，“我是可以一辈子不结婚。可是，哥哥你已经结婚了。那谁，又能来一辈子照顾我呢？”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
“是。哥哥你也可以，继续照顾我一辈子。”她又低声说。
“但是，不可以这样。”她抬头看他，眼泪落了下来，摇了摇头，“哥哥你是干大事的人，你不可以做这种事。”
“我不愿意这样害你。”
“你这辈子，也都不可以再去找别人做这样的事。”
男人低头看着她，依旧保持了沉默。
她抹了抹泪，准备离开。却又顿住了脚。神使鬼差的，她站了一会儿，慢慢走了过去，站到了他身边。
那么的近。
近到他的体温，辐射到了她的身上，包裹着她。
男人站在原地，低头看她，一动不动。
她慢慢的低头，把额头，轻轻地，抵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男人依然没有动，只是垂眸看着她。
没有推开她。
也没有拥抱她。
只是任由她哽咽着，泪水一点点的涌出，打湿了他的衣衫。
就如十三年前一样。
然后她慢慢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那么地用力。
好像要把这衣裳，都捏碎了。
她低低的哽咽。
很久。
很久。
很久。
直到旁边，却突然有了一些声响。
“彤彤。”是李乐哥的声音响起。姜彤猛地含泪抬头，却看着李乐哥的身影出现在了亭外，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皱着眉头。
姜彤赶紧松开了手。她站直了身体，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抹脸上的泪。
“哥。”
李乐哥却已经走了过来，先对着男人喊了一声哥。
他说，“彤彤不懂事，打扰到你了。”
男人看着李乐，神色如水，还是没有说话。
“哥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通知我们？”李乐说着话，“吃饭了吗？下山我们再去吃一点……”
“吃过了。路过。我有事，马上要走。”男人终于回答，声音沉沉，“就不吃饭了。”
“好。”李乐哥说。
“彤彤你过来。”李乐哥看向她，又说，“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姜彤站直身，又看了看他——男人侧头，也在看着她，神色如水。
她也看了他几秒，泪流满面。然后她抹了抹脸上的泪，转身离开了。
有人的目光好像在她的背上，可是她没有回头。
望江亭的山上，风景是那么的好。
江风吹过，衣衫猎猎。
李乐哥，这位李家在边城的这一代婆罗门继承人，站在她旁边，看着江水咆哮，很久没有说话。
“你们以前的事儿，不管怎么样。”沉默了很久之后，他终于说话。
“我也不管月光，到底是谁的孩子。”
“你们不可以再这样了。”男人终于扭头，看着自己的表妹，神色严肃，“断了。马上给我断干净。”
“他不可以靠近你，你，也不可以再靠近他。”
“以后都不要再见面。”
姜彤看着江边，热泪和冷风一起扑到了脸上，她哽咽着，听见李乐哥的声音说，“这样对你，对他，都不好。”
“断了，”李乐哥说，“马上，立刻，给我断干净。”
姜彤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抹掉了眼角那根本抹不完的泪。
这泪珠儿啊，它今天，怎么就那么多？
她没有回答。突然心有所感，她又突然扭头，抬头回望。
山顶上的那个亭子里，有一个人影依旧站在那里，人影幢幢。
他似乎在远眺。
好似在看群山巍峨，又好似在看江水滔滔，又好似在看，这江山万里。
可是，也好似，只是在……看着她。
“——不会再见了。”
她低声说的话，是说给李乐哥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随着这话一出，她只觉得自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只是哽咽道，“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李乐哥站在原地，嗯了一声。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沿着蜿蜒的山路上来了。
似乎是看到了她t的身影，车子慢慢停到了路边。陈杰下了车，他看见了姜彤，似乎想走过来，然后又突然抬起头。
脚步一顿。
他改变了方向，径直往山上走了去。
他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山。
山上那人也在扭头看他。
两个人走进了，陈杰率先伸出了手——两人甚至还握了握手。
太远了。风又卷了起来，他们俩的身影都在亭子里。他们似乎在说什么，可是她根本听不见，也根本不想听。
两个人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姜彤看一会儿，转过头，没有再回头。她沿着一步步的台阶慢慢的走，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