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年轻的手。
手指修长。
厨房里又传来了燃气燃烧的声音和水声，还有一些细微的锅碗瓢盆的声音。
好似在炖着汤。
嗅觉好像也慢慢恢复了，他甚至还能闻出来，是西红柿在炖着排骨汤，香味在房间里扩散。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
冥冥中有什么感应，他看了看身上盖着的薄被，掀开了。没有管茶几上的玩具，他起身，慢慢走向了厨房。
视线随着脚步，厨房里面的景色一点点地展开了。
一个女人，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粉白条纹交织的运动裙，高高的马尾，正在忙活。水龙头里面的水沙沙地流淌，冲刷着人的记忆和神经。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她。
愣愣地。
“哥哥？”
阳光下，厨房里面的女人感觉到了什么，拿着锅盖回过头来，笑眯眯的，“你睡醒啦？你再去休息一会儿，马上可以吃饭了！”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她年轻明媚的脸，没有说话。
“咦？”
女人看了看他的神色。丢下锅盖她走了过来，带着西红柿排骨汤的香气。她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神色关切，“哥哥你怎么了？睡梦魇了？还是累着了？我和你说了多少次，要少喝酒少喝酒注意身体，你就是不听！那个酒有什么好喝的？每天上班都那么累了，又去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哎呀！”
女人哎呀了一声，是男人已经伸手，一下子抱住了她。
“彤彤。”他抱着她，低声说话。
这是彤彤，是记忆里的女孩。
魂牵梦绕。记忆中无数次的遗憾和执念。
也那么的年轻。
“哎呀呀，哥哥你放开我——哎呀你干嘛！”
客厅里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变了，是男人已经把她拖着往卧室去了，客厅里还有她的求饶声，“你干嘛啦！大白天的！我锅里还熬着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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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进了厨房，伸手关上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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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被他按在了沙发上。
“去卧室——”女人在挣扎，“光天化日！对面山上有人看得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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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贪欢，几度恩爱。
“去接美美都迟了！”
过了一个小时，是女人从卧室跑了出来，衣衫不整，她一边扣扣子一边冲向厨房开了火，“我排骨汤都炖不好了！美美马上就要放学了，老师都打了几次电话了！”
她一边开了火，又绑着头发往门口跑，“哥哥你看着火，别让汤撒出来了！我先去接美美了！”
“嘭。”
大门一下子关上了。房间又突然寂静了下来，厨房又响起燃气燃烧的声音，哔哔啵啵。男人在床上躺了几分钟，这才慢慢起床穿了衣服。他站在卧室的柜子前，一点点地把自己衬衫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颗——然后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很年轻的脸。
记忆中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年轻。
他抬起手，指尖点在镜子里自己的脸上，面无表情。房间这么的安静，在燃气的燃烧声里，他慢慢整理了一下记忆——记忆从脑海里一点点的挖出来，到底是慢慢的融合了，区分了，清晰了。
他明白了现在是什么状况。
男人站在床边，又回头看了看身边的鹅黄色床单。
床单凌乱褶皱，还一大片水渍，是刚刚恩爱的余韵。
刚刚那些接触，是真真实实的，不是假的。
男人想了想，垂眸俯身，收拾床单。
等他回到客厅坐了不到二十分钟，房门再次打开了。背着粉色小书包的女人从门口探出了半个身子来。
男人站了起来。
“妈妈我要吃冰淇淋——”
一个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女人身子一闪，露出了她身后的小丫头。小丫头那么的小，才到她的大腿……男人放下了手里那写着歪歪扭扭笔迹的本子，小丫头已经自己向他跑了过来。
“爸爸爸爸！”男人顿了下，迟疑地张开手，小丫头已经熟练地拉开了他的手臂，自己往他身上爬了去。
“爸爸我今天有好神秘礼物给你哟！”
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丫丫坐在他腿上，在自己的裙子口袋里掏了掏。
“什么神秘礼物？”
这是女儿。四岁。从来没t有真的当过爸爸的男人迟迟疑疑地抱住了她，又去看女儿的眉目。儿子，也还在的。印象中的儿子和他长得有八分相似，如今女儿，却又和他像不多了。
更像是她妈妈。
一个模样。
“是好吃的！”
小姑娘掀起了自己的裙子翻找宝藏，露出了里面穿着的四脚小裤裤。已经越来越熟练地做爸爸的男人伸手，温柔地把小裙摆压下去了。
“美美我们是淑女，不可以这样掀裙子哦。”
他说着话。他想起来了，他以前也是这么照顾女儿的。
“爸爸给你！”
女儿却已经从掀起的小裙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冷掉的虾仁给他。
冷的，基围虾，水煮的。被女儿偷偷的藏在那小裤裤的口袋里，看起来就已经很脏了。
小姑娘举起虾仁，伸手要往他嘴里塞。
“给妈妈吃，爸爸不吃。”
男人扭头想要躲，可是小丫丫眼疾手快，已经塞到他嘴唇上了。
“爸爸吃！”女儿举着手硬塞，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男人犹豫了半秒，张嘴把这个冷虾仁咬到了嘴里。
“我刚一从学校接到她，她就说有神秘礼物给爸爸妈妈呢，”
厨房里有女人的笑声，还有锅碗瓢盆的声音，“我说是什么呢。结果美美就这么掏了一个虾子给我。说爸爸一个，妈妈一个。”
“中午老师一个孩子就发了三个虾，她自己就吃了一个，剩下两个，都带回来给我们吃了。”
“美美真棒。”
男人慢慢嚼着嘴里的虾。已经冷了，有些硬了，白水煮的，也没什么味道。不知道还不到五岁的小朋友是怎么躲过老师的视线，把虾仁塞到自己的小裤裤口袋里的。
“真好吃。”
小棉袄还在面前一脸期待地希望他的评价。男人夸了她几句，她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于是现在桌子上放的那本满是错误的作业本，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洗手，吃饭。
习惯了多年被人照顾的男人坐在座位上，看着女人忙来忙去。
“哥哥你把美美的手给她洗了，再把她放在椅子上。”厨房里有太太的声音响起。
男人低头，看了看一边玩玩具的女儿，俯身抱起来进入了洗手间。
洗手间水声响起。男人抱起女儿，抓住她的小手放在了水龙头下：他对于当爸爸这个工作，是越来越熟练了。
等他给女儿洗完手，女人也端着汤过来了。把女儿放在了自己身边，太太熟练地拿了一个小碗开始喂孩子。男人看了看她，主动伸手，给女人盛一碗汤。
“我来喂。”他伸手去拿女人手里的小碗，已经进入了状态。
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不用啦。”女人一边喂孩子一边说，“哥哥你先吃，等你吃完，美美也吃好了，你再带她一会儿就好了。”
“……好。”男人看了看她的脸。
笑容明媚，充满了活力。
“月光还在京城？”端着碗，他又开始试探着问。
过了那么久，记忆好像已经恢复了一些。梦里的，现在的。两份记忆都那么鲜活，好像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一样。
但是还需要一些磨合，和确认。
“他是在京城呀，不是学数学去了吗？爸爸送去的呢。”
女人拿着小碗喂女儿，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哥哥你怎么今天怪怪的，你是不是失忆啦？和你说多少次了，让你少喝酒少喝酒，你就是不听！”
明明是女性的抱怨，男人坐在桌边端着碗，却笑了起来。
“是。”他看着她的脸，低声说，“那我以后少喝酒，都听彤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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