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临这次换了表情,他俊眸微眯,又轻轻捏了下她的骨节,语气倒是如常温和,“非你不可。”
他现在的模样可不能外传。
不怒自威的黎老师在爱人面前最软声温语,说出去怕是会被底下那群学生,尤其是霍然笑话得不行。
周予夏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扯着他的衣角,软软唤了一声黎老师。
两杯咖啡都喝尽后,黎初临起身去洗杯子,周予夏瞧了眼时间,于是也起来准备收拾一下去巡诊。
黎初临倏地拉住她,又问:“脖子上的伤好了吗?”
白露判决结果那天,周予夏回到家,照镜子看见脖子上的指甲印紫得吓人,幸好那天晚上黎初临去加班了,没瞧见。
那天晚上,她把所有高龄的衣服都找了出来,就这么遮遮掩掩过了几天。
旧伤没好,结果在仁宁医院又发生白时祺那件事,脖子上的指甲印没消下去,还多了几道抓痕。
这次可瞒不住了。
当晚,黎初临花了半个小时给她摸药膏,她好几次想说小题大作,话到嘴边,最后只能在某人微眯的视线中收住。
那天晚上,她睡得早,半夜醒了一回,听见黎初临在客厅和人打电话,偷听了一会儿,似乎因为她的事在和方律师了解情况。
再后来,周予夏只有在最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出席庭审那一次,除此再没收到过案件相关的消息。
周予夏撩起侧边的头发,露出脖子给他看,“已经好了。”
黎初临微偏头,让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她颈上,他仔细看了看,确认那些痕迹已经完全消失才放心。
就算是时常面对死亡的医生,接连面对死在自己面前的人也难以做到麻木不仁,何况是予夏这样的共情能力强的精神科医生。
白时祺在精神医院直接导致白露死亡,还是出于对周医生的爱慕。
虽然黎初临也并不相信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会爱上别人,但是在白时祺心中,毫无疑问,予夏是特别的。
她是极具女性魅力,长相干净,有亲和力,友好温和,对事物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凡正常的男人都会被吸引。
白时祺冷漠麻木,缺乏基本的道德常识,没对予夏采取强硬手段已经是万幸,他为予夏解决白露这个定时炸弹,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那段时间,予夏夜夜做噩梦,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一闭眼就是白露死前的惨状,连带着抑郁症差点复发,他偶然看到过一次她惊醒的神色,自此才多了想住在一起的念头。
可她心结未解,而抑郁症是极其容易复发的精神疾病,经受刺激或者强行断药都容易造成情绪反噬,复发超过三次,大部分概率下都需要终身服药。
两难的境地,真是让他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周予夏在洗手池前的小镜子前理了理头发,开门出去。
黎初临晚一步跟在身后,顺手关上办公室的门,说:“今天上午我要在医院加班,中午想吃什么,我先点。”
周予夏一低头,发发觉白大褂末端有两个扣子没扣,干脆站在走廊扣上,想了想,说:“想吃炒年糕,不对,炸酱面,不对,云吞面,要不还是紫菜包饭……”
她纠结得不行,想吃的太多,完全做不了选择。
指尖身旁的人皱眉蹙额,思考半天,最终还是叹气一口,说:“哎呀,太难了,你替我决定好不好。”
不难想象刚刚予夏经历了怎样的头脑风暴。
黎初临眉眼轻弯,“好,中午在你办公室等你。”
“嗯。”
周予夏巡诊完就回门诊部了。
今天周一,全院检查加上全天的坐诊,叫号机才念到第四号,她已经觉得嗓子沙哑了,趁休息的空当赶紧喝口水润喉。
这时候李清婕敲了敲就诊室的门,从门后露出半个脑袋,亮着眼睛问她:“周老师,今天中午出去吃香锅不,陈护士和张护士也去。”
周予夏略带遗憾地摇头拒绝。
“我有约了,你们去吧。”
李清婕双眼一眯,意味深长地嘿嘿乐了,八卦地问:“是不是和黎老师约会呀,诶?可是今天黎老师休息吧。”
“他加班,我们约好中午一起吃。”
“好羡慕。”
周予夏笑了,“你和霍然才让人羡慕。前两天你生日,他送了整个房间的玫瑰花?”
她是从好友动态看见的。
照片上,满房间的各色玫瑰花大大小小挤满了房间,李清婕蹲在房间正中间对着镜头莞尔一笑,眼睛倒映着烛光,甚是好看。
李清婕不好意思了,她被周予夏说得害羞,胡乱答了两句,就从外面关上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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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四)
十二点过十分,周予夏目送上午最后一个病人离开,顺手打开了就诊室的门通风,然后沿着科室走廊一路向里,走回办公室,一开门就是美食的味道。
黎初临看见予夏进来,合上笔记本电脑放在一旁,替她打开一一食品包装袋。
周予夏环视一圈桌子,忍不住惊呼:“买了这么多!”
黎初临先把最近这盒炒年糕打开,推到她面前,边说:“怕你纠结都买了。”
早上她提到过的东西,他全都买回来了,还顺带买了她爱喝的果汁。
这个男人,太懂她心思。
周予夏赶紧三两步跑去洗手。
她今天上午一直在忙,现在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偏偏黎初临不紧不慢地拆包装,摆盒子,周予夏等不及了,脚尖来回快速点地面催促他。
黎初临嘴角弯起,摇了摇头,先把筷子递给她,又提醒她小心烫,慢点吃。
“几乎把菜单上所有东西都点了一遍,老板娘嘴都笑歪了。”
幸好她今天想吃的大部分在一个店里可以点完,否则他岂不是要跑好几个地方去买。
周予夏夹起一块紫菜包饭塞进嘴里,嚼了半天咽下去,才说:“我现在知道他们为什么说谈恋爱的人会幸福肥了。”
黎初临递了张纸巾给她备用,慢悠悠道:“你才涨了三斤,看来我还不够努力。”
周予夏哼一声,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摇晃,一本正地说:“我对现在的身形很满意,可不能再努力了。”
黎初临无言浅笑,瞧她对那碗云吞面略夹两筷子就没了兴趣,自觉肩负不浪费食物的重任,不疾不徐启筷。
“我刚听人事说,下学年准备从医院聘用两名医生去大学任教,估计下周前就会联系你。”
她腾不出嘴说话,只能点点头。
以前上大学时,黎初临总说她会成为一名好老师。
周予夏从前比起教学更喜欢科研,现在不知道是和病人呆久了还是被黎初临传染了,她突然转了性,开始对传道授业解惑有兴趣。
运气好的话,还
能开科研项目,何乐不为。
黎初临心生一计,唇角的弧度变了意味,颇为戏谑地问她:“要不要我给你走个后门?”
周予夏知道黎初临在故意逗她,白了一眼,气鼓鼓地说:“我也不差的好不,在北市也做过两年助教老师。”
她歪着下巴,语调上扬补了一句,“北市大学哦。”
北师大学临床精神学,教学研究水平在全国排名第一,其含金量不言而喻。
大概这也是学校会选择她的原因吧,若是能做出一番成绩,未来可期。
光是想想,周予夏就觉得全身血液开始发热,有点小激动。
忽地,她面前的小碗里突然多了一块包的晶莹剔透的虾味云吞,顺那只纤长手指瞧去,黎初临很配合,颔首垂眉:“是我唐突了,周老师,吃个云吞消气。”
救命,他怎么服软都这么好看。
一口云吞下肚,周予夏心中的小气球顿时泄气,无了影踪。
当晚,周予夏强烈要求黎初临回他自己家睡。
原因是第二天,也就是今天,要和黎初临一起去黎宅正式拜访。
她感觉自己会紧张到失眠,而且黎初临睡觉不老实,她可不想顶着两个黑眼圈,呵欠连天地见自己的老师。
到达约定的上午十点整,黎初临应约敲了敲房门。
周予夏一开门,看见黎初临牵着满满立在门口,让他们进来,又赶紧跑回卧室忙自己的事情。
她给了黎初临的备用钥匙,只是他这人对一些观念是刻在骨子里的执拗,非要遵循什么主客之道——他是客人,主人在家绝不能由自己大摇大摆地开门进去。
黎初临今天穿着一件黑白条纹的针织衫,一条黑色的直筒西装裤,一双白色单鞋,上周刚剪短了头发,清爽又整洁。
不主动介绍,谁能想到这已经是一个年过而立之年的大学教授。
周予夏也不甘示弱,今天特意画了淡妆,又把头发用鲨鱼夹盘起,前一晚她还特意将八字刘海稍作修剪,像和他约好了似的,穿着黑白色的过膝西装裙套装,里面搭配了一件丝绸面料的白色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