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昕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你放心,我会乖乖按时回家,你每天送送我。”
郑早川沉默一下,“赵锡给我打电话了。”
辛昕一下子跳脚,“他干嘛?”
“他让我劝你离开江城。”
辛昕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威胁我?”
就像过去那样,威逼利诱,强势阻挠。这对郑早川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少见的手段。
郑早川想了想说:“不行,因为你不要宠爱和保护,你要尊重。”
纵使已经无数次因为郑早川的话感动,但这一次,足够辛昕记一生。对,郑早川说出了她这一生,努力在两性关系中寻找的东西。
尊重。
爱会发生在很多场合下,父母对孩子无底线的爱,男友对女友包容的爱。
但尊重,不仅很难出现在男女关系中,甚至也很难出现在亲子关系中。
辛昕觉得幸运。
“我忙完手头这几个项目,我就正常休假。”
郑早川一本正经说:“我真心的,不是策略。”
赵锡也担心辛昕,脾气日渐
变差,动不动就抱怨,“你这男朋友不信,完全控制不了你。”
辛昕大口吃饭,顺便吐槽赵锡,“难怪你离婚,一天就想着控制老婆,谁能受得了你。”
赵锡哭笑不得,“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我好歹也是你上司。”
辛昕给他做个鬼脸,“你好好对我,谁知道以后我会不会是你上司。”
好在这段时间一切都很平和,甚至前些日子时不时出现的死亡威胁也偃旗息鼓。
辛昕愿意相信是虚晃一枪。
但郑早川却担心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毕竟敌在暗、辛昕在明。
然而没想到,就在辛昕打算休假的最后一个工作周,敌突然从暗处走出来,亮了底牌。
在辛昕的记忆中,苏成杰每次见她的时候,都给她非常强的压迫感,就像那种悬疑电影里的反派。
可这一次,他的形象却颠覆了辛昕对他的认知。
午休的时候,辛昕刚一出办公室,一个男人从会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
一头花白的头发印入辛昕眼帘。
一开始辛昕没认出这个穿着考究,看面露疲色的男人是谁。但很快,这个人主动挡住了辛昕的去路,伸出了手,“辛小姐,好久不见。”
电石光火之间,辛昕想起了他,如同上一次,她没有伸手。
不知是从前在染发,现在没有补染。还是真的遇到了棘手的情况,让他一夜白头。
从前的傲慢神情消失在这张老谋深算的脸上,浓烈的焦虑从每个细节中渗出。
“我想和你谈谈。”
辛昕冷淡地说:“苏先生,你我素不相识,我不知道我们能够谈什么。”
苏成杰说:“辛小姐知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将过去你手里的资料给我,我可以将瀚海还给郑早川。”
这个交易让辛昕大吃一惊,她也万万没想到,她当初收集的资料那么值钱。苏成杰为了获得瀚海不惜绑架她,犯刑事案子。但现在,就为了她收集的那些甚至与他无法联系在一起的资料,愿意将瀚海还回来。
这说明,这些资料的价值,远比辛昕发现的要多。
辛昕迟疑了,然而她手里的资料,已经全部被王卓带走了。虽然在她这里,还有一些备份的电子资料。
在巨大的利益和诱惑前,辛昕不可免俗的动摇了。
苏成杰微微一笑,“辛小姐,当初郑早川可是毫不犹豫将瀚海给我了。你是一开始做瀚海融资项目的经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郑早川为这个公司付出的心血。”
老狐狸。
辛昕沉吟一下,苏成杰分明是在逼她。几乎在某个瞬间,她已经打算答应了。
但长久以来的谈判经验,让她下意识进行了回击,“苏先生,我很奇怪,如果您已经到了要找我亮底牌的程度,那我何不等等呢?要么你已经穷途末路,如果你出事了,郑早川自然能想办法拿回瀚海。如果你没出事,这就根本不是底牌,你是在诈我。”
苏成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最得意自己的识人能力,所以他断定,辛昕必然会为了郑早川妥协。
郑早川为辛昕卖瀚海的事是事实不假,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赌的就是辛昕的感情。
他在你出事的时候,能第一时间为了你交出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你不能,是否说明你没有很爱他。
热恋中的情侣,难免因为不理性的情绪,做出意气用事的事。更何况,辛昕对付他,也是因为瀚海。
苏成杰肉眼可见慌乱起来,“你究竟想要什么?你不过是为了瀚海,我还给他。”
辛昕低下头,无数的情绪从她的心头划过,最终落在了一个轻飘飘的故事中。
那个故事有关于恶意操纵股价,有关于逢春集团收购食品工厂,最后导致女工自杀。
这个很有年代感的故事,被年过半百的王卓讲出来,非常有可信度和震撼力。直到今天将这个故事复述出来,辛昕才知道自己是这么介意这件事的真实性。
“苏先生,你能告诉,这个故事你熟悉吗?”
苏成杰面无表情听完这个故事,突然就笑了,一种纯粹的恶意从他的面孔中透露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伟大、好博大的胸怀。”他一边笑,一边鼓着掌,接着语气突然急切起来,“辛小姐,你们在学校里学了几年经济学,出了校门就认为自己可以指点江山了对吧?觉得自己可伟大了对吧?”
苏成杰是个很阴的人,但好歹是衣冠禽兽。现在脱去了衣冠,市井流氓味道一下子就出来了。
“你知道当年是个什么情形?资本市场本就乱的一锅粥,正好赶上国企改制,无数的小厂子都在转型中破产了。你以为我苏成杰是什么恶人?没有我们这些民营企业家,中国的资本市场能发展到今天吗?救经济的时候,对我们笑脸相迎。不需要我们的时候,找个理由将我们收拾了。”
辛昕被他眼中闪烁的侵略光芒吓到,“大环境的变化不是理由,人不能草菅人命。”
苏成杰甚至不顾形象在地下啐了一口,“草菅人命?多少人曾经丢了工作?多少人曾经破产又重新再来?这些人死了,怪企业?怪企业家?辛小姐,你为了自己的情人查我,我认了,成王败寇。但你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我,试图让我认为自己错了,那不可能。你辛昕没有逐利行为吗?你不是为了佣金拼搏吗?我是企业家,我赚取利益,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这是头一次,辛昕和苏成杰这个量级的资本家对峙。
从前郑早川无数次提醒过她,苏成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狠人,他和那些乘着高科技的风发家致富的学院派不一样。
刀口舔血过来的人,这一生都奉行资本无错。
辛昕觉得窒息,但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个人在诡辩。
“如果你自认为没有问题,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呢?你如果没有触犯规则,又为什么担心我手里的资料呢?”
苏成杰像是兜头被浇了一头冷水,狂热的表情成为一片死寂。
“我懂了,你不愿意与我交易是吗?”
辛昕不置可否,“我考虑看看。”
苏成杰连笑两声,点着头说:“好好好,你考虑。你有没有好奇过,当初给你讲这个故事的人,现在去哪里了?”
第99章 ☆、你活着就好
辛昕的心脏狂跳起来。
没错,这个故事究竟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但这个讲故事的人,曾经那样真情实意与她并肩作战过,她也曾认为自己维护着正义,至少坚守着程序正义。
被困在西北凌冽的风沙中时,她就已经意识到,或许是王卓将她的行踪出卖给了苏成杰。
但现在,这句话由苏成杰说出来,却真正充满了讽刺。
“是他主动来找我的,找过我两次。第一次,是他拿着一些账户,说让我给他钱。真有趣,我怎么可能被吓到?靠他,能查到我头上?他敲诈不成,就想到了你,碰碰运气嘛,没想到你为了一个故事,就愿意下那样的功夫。后来,你像个水蛭,贴着我不放的时候,我承认,我有点烦。那一次,也是他找我,说愿意提供你的行踪。当初他和我的交易是,你想不想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瀚海。”
辛昕呼吸一窒,受伤的感情让她下意识自我保护了一下。
“不可能,我不信。”
苏成杰笑了笑,“他去哪了?或许在夏威夷,或许在马尔代夫,但他从我这里拿走的钱,够他一辈子花了。你现在,还觉得那个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重要吗?”
这是一场闹剧。
辛昕的大脑空白一片,就像是一场游戏,游戏人物认真完成自己的使命,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一直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