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灵感对一个调香师来说有多重要,理智上理解,但情感上……尤其是身体上,这他妈也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江望郁闷极了。他一言不发地翻身下床,随手扯过睡裤套上,带着无处发泄的憋闷大步流星地走出卧室。
洗手间里,许归忆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急切地点亮手机屏幕。然而,对着那片空白的输入区,许归忆脑子里只剩下被强行抽离情yu漩涡后的茫然混沌,灵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归忆懊恼地低叫一声,完了!全忘了!
客厅里,江望径直走向厨房,拉开冰箱门,寒气扑面而来,他抄起一大瓶冰镇矿泉水,拧开瓶盖,对着瓶口就开始猛灌。
“咕咚咕咚咕咚——”
冰凉的水流粗暴地冲刷过喉咙,试图浇灭那股由内而外灼烧的燥热。一瓶很快见底,江望“哐当”一声把空瓶扔进垃圾桶,用手背狠狠抹了下嘴角的水渍,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在岛台边又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自己彻底“冷静”了,江望才踱回卧室。
推开虚掩的卧室门,许归忆抱着膝盖,蜷坐在大床中央,正用一种极其幽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眼神,活像江望欠了她几个亿没还。
江望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郁闷又“噌”地冒了上来。他站在门口,挑眉,没好气地问:“干嘛?”
许归忆扁着嘴,声音闷闷的,表情特别沮丧:“我忘了。”
“嗯?”江望一时没听明白,“什么忘了?”
“刚才那个灵感啊!”许归忆哀嚎一声,泄气地把脸埋进膝盖,“我刚打开备忘录,脑子就一片空白,全忘了!一点都想不起来!”
江望:“…………”
合着他刚才白灌了一肚子冰水,白遭了那么大罪?
许归忆说:“现在怎么办啊?”
“要不然,咱们再做一次?”江望诚心诚意地建议:“没准儿做着做着,灵感就又回来了呢?”
“真的?”许归忆递给他一个狐疑的眼神,“这能行吗?”
江望面不改色:“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许归忆思索一秒,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张开手臂,热情邀请:“老公快来!”
直到天光渐明,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的许归忆终于找回了消失的灵感,然而昏睡过去的她并不知道,城市的另一端,一个针对她的阴谋正悄然诞生。
北京某私立医院vip病房,浓浓的消毒水气味也无法掩盖顾洛姝身上透出的衰败气息。这就是她这段时间没有光顾许归忆工作室的原因——她再一次住院了。
短短数周,顾洛姝已经瘦脱了形。病魔将这位曾经优雅的大提琴家折磨得蜡黄浮肿,眼窝深陷。顾洛姝的腹部因严重的腹水而异常膨隆,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费力又微弱。
她的学生方雾月一大早来医院探望她,刚刚带着jack出去买零食了,病房里只剩下顾洛姝和她的丈夫艾德里安,他紧握着妻子冰凉的手,眼中盛满了无法言喻的心痛和焦灼。
病房门被推开,顾洛姝的主治医生,那位权威的肝病专家,走了进来,“顾女士,很抱歉通知您,您的病情恶化速度远超我们之前的预期。”
顾洛姝脸色白了白,艾德里安面色沉郁地听着,握着妻子的手微微用力。
“您的肝硬化已经进入失代偿期,肝功能衰竭迹象显著,最新的meld评分已经达到28分。”医生顿了顿,语气沉重:“这意味着,单纯依靠药物和支持治疗,您的生存期可能不超过三个月了。”
“三个月……”顾洛姝手指死死揪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活到这个岁数,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艾德里安轻声安慰她:“别怕,洛姝,还有办法,我们还有办法。”
医生的目光扫过艾德里安,最终落在顾洛姝绝望的脸上:“目前唯一的希望是尽快进行肝移植。顾女士,您三个月前就已经进入国家器官分配系统的等待名单了,但是供体短缺,以您目前的评分和排队情况,等待时间可能长达14个月以上,”医生说着微微摇了摇头,“这远远超出了您能等待的极限。”
话落,病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顾洛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因此,”医生的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如锤,“我们强烈建议您考虑活体肝移植。直系亲属,尤其是子女,不仅配型成功的几率相对较高,移植后的排斥反应也较小。听您先生说,您有一个女儿,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她是目前最理想的潜在供体人选。您必须尽快联系她,看她是否愿意来医院进行配型检查。”
这些话顾洛姝在美国治疗的时候就已经听医生说过无数遍了。但是小忆,联系小忆,让她来做配型,甚至捐出一部分肝脏给自己?
在顾洛姝回国亲眼见到许归忆后,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灭顶的绝望。她眼前清晰地浮现出许归忆在工作室里冰冷疏离的眼神,以及她毫不犹豫请自己离开时的决绝姿态。
小忆怎么可能答应?她怎么可能愿意为了一个抛弃了她二十多年的母亲捐肝?
过去半晌,顾洛姝才对着医生虚弱地吐出几个字:“我明白了。”
第84章 “小忆她会死的!”……
送走主治医生,艾德里安立刻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虚弱的妻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望着顾洛姝变得毫无生气的脸,心像被虫啃般痛苦。
“亲爱的,你听到医生的话了,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他提醒顾洛姝:“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这次回中国的主要目的就是找到你的女儿,完成配型,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洛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后面的话被艾德里安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他不能失去他的妻子。
“可是小忆,她不会来的。”顾洛姝的声音破碎不成声:“她那么恨我,怎么可能捐肝救我?她肯定不会愿意救我的……”顾洛姝摇着头,仿佛已经看到了被女儿当场拒绝的结局。
艾德里安俯下身,温柔擦去顾洛姝脸上滚落的泪珠,男人的声音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许归忆当然不会自愿走进手术室,所以,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她的自愿,机会是创造出来的。”
意识到艾德里安话语中蕴含的可怕暗示,顾洛姝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一脸惊恐地看向丈夫,“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制造一场意外。”艾德里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什么意外?”顾洛姝追问。
“一场恰到好处的意外。”艾德里安沉声道,语气冰冷而清晰:“既严重到让她失去自主意识,又不能让她立刻死亡。”
“不!不行!”顾洛姝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艾德里安,这是谋杀!小忆她会死的!你疯了吗?!你不能这样做……如果她爸爸……如果许家知道了真相,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顾洛姝一想到许家在京城的地位,心里就生出一股寒意来。
“冷静点亲爱的!”艾德里安用力按住顾洛姝战栗的肩膀,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偏执:“谁说她会死?我的目的从来不是要她死,是让她重伤昏迷。只要她还活着,哪怕只是靠机器维持生命体征,她的肝脏就是健康的,就是可以救你命的!”
顾洛姝:“可是……”
“没有可是。”艾德里安打断她,“听着,洛姝,我会安排好一切,事故发生后,在附近待命的救护车会第一时间抵达现场,把她送到我们安排好的私立医院,那里的医疗团队早已被我重金买通,在她被推入手术室进行紧急抢救的同时,另一个手术团队会同步进行,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肝脏摘取。整个过程天衣无缝,她不会知道在她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艾德里安顿了顿,补充道:“再说了,我们只是摘取她的右半肝,不会要她命的。”
“真的不会危及小忆的性命吗?”顾洛姝茫然地看着他。
艾德里安点头。
“那万一……”顾洛姝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万一小忆以后发现了呢?”
艾德里安说:“就算她日后发现了端倪,那个时候器官移植已成定局,而我早已带着身体康复的你和jack回到了美国,她难道能飞到美国把自己的肝脏从你的身体里挖回去吗?不,她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想想看,洛姝,这样做,她活下来了,你也活下来了,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你难道不想活下去吗?”
活下去……是的,她想活下去。
艾德里安的每一句话都仿佛魔鬼的低语,它精准击中了顾洛姝内心最原始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在她的生命真正开始倒计时时,那本就稀薄的母爱和对女儿的愧疚,瞬间被求生的本能碾得粉碎。
艾德里安没说的是,如果事情真的不幸败露,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顾洛姝对此毫不知情。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走这条路,但他别无选择。他的妻子生病了,只有那个女孩能救她。只要顾洛姝能活下来,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看着顾洛姝眼中的挣扎渐渐被一种空洞的屈服所取代,艾德里安知道,她动摇了。
“亲爱的,想想jack,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妈妈。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但为了你自己,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儿子,我们必须试一试。我不能失去你,求求你,为了我们家,再努力一次,好吗?”艾德里安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顾洛姝的额头,绝望地乞求。
“我们家,jack……”顾洛姝嘴里喃喃重复,小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在她模糊的视野中闪过。
“我知道,你也不想死,不想离开我们,对不对?”艾德里安的声音好像有催眠的魔力,引着她向深渊滑落。
“我不想,我不想死……”死亡的恐惧将顾洛姝淹没,她感到一阵阵窒息,“我不想离开你和jack,我好害怕……”
艾德里安在妻子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你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保证。”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顾洛姝渐渐闭上了眼睛。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好。”
得到顾洛姝这声“同意”,艾德里安再无顾忌。他将妻子轻轻放回病床,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即起身走向病房角落,拿出手机,发送出一条早已编辑好的短信:计划启动,要干净利落。
艾德里安早就派人跟踪许归忆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车辆信息、生活规律、常去地点都已被详细掌握。
信息发送成功后,对面很快回了简单两个字:收到。
艾德里安长长吐出口气。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方才自己对顾洛姝说的那番话,被刚带着jack走到病房门口的方雾月,透过虚掩的门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许归忆,意外,肝脏摘取……这些字眼清晰地钻入方雾月耳中,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方雾月脑袋空白了几秒钟。
许归忆?她没听错吧,顾老师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儿,竟然是江望的太太?
“姐姐?”这时,手里抱着巧克力的jack疑惑地用英文小声问方雾月:“我们不进去找妈咪吗?”他刚才听到了里面大人说话的声音,用的是他不熟悉的中文,他不明白为什么方姐姐突然停下脚步,还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方雾月被jack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她深吸一口气,“当然进去,宝贝。姐姐刚才在想事情,走神了,来,我们进去看妈咪。”
方雾月整理了一下慌乱的表情,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牵着jack再次推开病房门。病房内,艾德里安正在为顾洛姝掖被角,他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仿佛刚才那个冷酷下令摘取女孩肝脏的魔鬼从未存在。
“妈咪!你看,我买了你喜欢的巧克力!”jack欢快地扑向妈妈,顾洛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顾老师,jack可惦记您了,买完就催着回来,生怕您等着急。”方雾月将零食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尽量轻松自然。
她像往常一样,询问了几句顾洛姝的身体情况,两人闲聊几句近况后,方雾月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顾老师,您之前好像跟我提过,您在中国还有个女儿,年纪和我差不多大,有机会还想介绍我们认识。我一直挺好奇的,她叫什么名字呀,说不定我在圈子里还听说过呢。”
顾洛姝此刻心乱如麻,对女儿的罪恶感和对死亡的恐惧让她精神极度恍惚。听方雾月突然提到她女儿,顾洛姝没有多想,下意识张嘴吐出一个名字:“她叫许归忆,是个调香师。”
许归忆!
真的是她!
江望的妻子!
方雾月心中再无怀疑。艾德里安想干什么?绑架?还是伤害?为了顾老师的肝.源,他们竟然要暗中操作毁掉另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这太疯狂了!!!
她只在那些耸人听闻的社会新闻里看过非法移植器官的报道,从未想过会如此近距离地卷入其中!
顾洛姝还想说什么,但话未出口,就被艾德里安一个眼神制止了,示意她不要多说。
“哦,许归忆,名字真好听。”方雾月用毕生的演技让声音听起来与常人无异。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低头看了眼腕表,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哎呀,顾老师,瞧我这记性,我突然想起来下午还有个杂志封面拍摄,团队都等着呢,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她迅速拿起自己的手包,“jack乖,好好陪着妈妈。顾老师,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我改天再来看您。”
顾洛姝虚弱地点点头,艾德里安也礼貌地表示理解:“工作重要,方小姐慢走。”
方雾月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顾洛姝的病房,她甚至等不及电梯,直接从安全通道飞奔下楼,楼道里回荡着高跟鞋急促敲打地面的声音。医院门口,保姆车刚刚停稳,司机还没来得及下车,方雾月已经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去金德世晨总部!金融街那个!快!”她早就没有江望的联系方式了,眼下只能去金德世晨找他,希望他今天在公司。
司机从未见过方雾月如此着急,吓得一脚油门,车子猛地蹿了出去。
三十分钟后,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金德世晨气派的大楼前。方雾月甚至没等车停稳就推开车门,她急得连墨镜都忘了戴,只压低了帽檐,飞快冲进金德世晨大堂。女人出众的容貌和慌乱的神情立刻引来了前台和保安的注意。
“小姐,请问您找哪位?有预约吗?”前台小姐虽然觉得眼前这张脸很眼熟,但职业本能让她迅速上前,拦住这位举止异常的不速之客。
“我找江望有急事!”方雾月语速飞快,试图绕过前台直接冲向电梯间。
“对不起小姐,没有预约不能见江总。请您……”保安也围了上来,伸出手臂拦住她。
“让开!”方雾月急了,她猛地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经常出现在荧幕上的脸。她顾不得形象,“我是方雾月,我找江望有十万火急的事,是关于他太太许归忆的!有人要害她!耽误了时间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有人要害江太太?涉及到老板娘的安全,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前台小姐迅速拿起内线电话,声音也有些发颤:“张秘!张秘!前台有位方雾月小姐,她说有人要害江太太!要求立刻见江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