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转过身拿过对讲机缓缓交代,语气从一开始的试探到慢慢坚定,甘歆觉得,将现场交付给他完全没有问题,她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这看着,我去找一下沈董。”
“啊……您别走,我、我怕出问题……”
“你已经做了一个很棒的决定,接下来不管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你都可以应对。”
他好像是第一次被甘歆这么夸,连表情都带这些夸张。
甘歆又对他鼓励地一笑,没再多说,便离开了控制室,尽量躲着人群的视线尽量贴着墙边走路,相熟的媒体朋友想来与她打招呼,甘歆便摆了个道歉的姿势,也快速从手机里找到对方的联系方式,说自己老板找,下次再请对方喝茶。
从会议室尾走到会议室头短短的这段路,甘歆竟然有些紧张,更说不清是不是兴奋,她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刚被沈确招进晟宇做实习生的日子,那种久违的、即将和老板汇报的那种紧张。
会议室最前端有个隐形门,推开后是一间比较私密的会客室,外面人多,甘歆便没再顾及那些礼仪,缓缓将门推开了。
沈确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位上,仿佛知道甘歆会来找他一样,对着她抬了抬下巴,话说得也自然,“坐,一上午没看见你,躲哪儿去了?”
甘歆没有扭捏,坐到了与沈确相隔一个茶几位的沙发坐里,但到底还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对老板表达了尊重,“一直在控制室,整个发布会很顺利。”
“顺利就不出来了?”
甘歆从这个老狐狸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些他早就“窥探先机”的意味,她没有和他玩笑,而是清了清嗓子,“老板,晟宇的执行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市场部运营状态也良好,新来的总监和张然也配合得很好。”
沈确点了点头,随手递给了她一瓶酒店的饮用水,“
嗯,我知道,喝点水。”
甘歆接了过来,她有些摸不透沈确的意思,在即将开口前,他又继续说了起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果然,还是瞒不过老狐狸的心思。
她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下个月初。”
“下个月初?”沈确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已经月中了,会不会太快?”
“老板,”甘歆也不和沈确绕弯子了,“vp基本没有实际执行的事务,业务拓展方面我……断断续续地都基本交接好了,不会有影响。”
“我是说,对你来说,下个月初会不会太快了?”
甘歆不解,“嗯?”
“新公司准备得怎么样?股权和职能都划分清楚了吗,和你合伙的那些人……专业吗?”
她突然有些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真想真真切切地喊沈确一声师父,他担心的竟然不是晟宇,而是她,甘歆眼眶有些发热,笑得十分真诚,也不夸大其词,实事求是地、像无数次对着沈确汇报那样,说着自己新公司的进度,“都在慢慢进行当中,应该也会有磨合,合伙的有小朋友,也有年纪大一些的,但是个新的尝试,我想自己走一遍。”
“阿歆,我不是名师,但你是高徒,”沈确伸过手来,想要与她握手,“希望你得偿所愿,欣欣向荣。”
“谢谢老板,”她握上了沈确的手后,又擅自加了一句,“谢谢师父。”
刚刚还严肃认真的沈确,又耍起了他的小无赖,拿出手机,打开齐灏的对话框,作势要按下语音条键,“哎哎,最后四个字,再说一遍。”
看到联系人的甘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幼稚!
刚刚还在台上礼宾相待、互相谦让的两个男人,又暗自掐起来了。
“你俩差了二十来岁了吧?斗的哪门子高下呢?”甘歆又好笑又好气。
“可不是我要跟他过不去啊,”沈确也换上了轻松的表情,“你自己的小老公多记仇你不知道?我家婷婷现在见到他还不太敢说话呢。”
“……哎呦,你家婷婷,你家婷婷乐意是你家的吗?”
沈确呼气摇了摇头,凑上前坐了坐,“阿歆,你说,现在年轻人还喜欢什么啊,我是真没招了,她现在就是理理我,又气气我,偶尔还躲着我,怎么个事啊?”
甘歆笑得都快不行了,好不容易摆好了表情,“你去问齐灏啊,这个他熟。”
沈确故作哀嚎,“你们这样不嫌累啊?”
“这个问题你也可以问齐灏。”
“……白问,你做什么他都爽,”沈确手指点了点茶几,“他就是个m!”
“您还知道m呢?”
老男人的表情愣了一下,又有些不自然,“啊,我也算涉猎广泛。”
本来以为要陈情一堆的甘歆,在和沈确的嬉笑中完成了告别,她知道,这是属于沈确独有的处理方式,也是他作为高位者的温柔。
甘歆原还想和他多聊聊,被他一句“齐灏让我告诉你他在车库等你”给打断了,她还露出了些嫌烦的表情,沈确倒是有些煽风点火,“心眼跟针一样小,连跟我多呆一会儿都不干,婚后生活略窒息啊歆总。”
她哪里不知道沈确这是逞口舌之快呢,工作上她可以以晟宇为先,感情里齐灏始终是第一位,她不遮掩、她的幸福生活本来就值得称颂,“千金难买我乐意啊。”
这句话噎得沈确说不出话来,握着拳轻轻捶了两下桌,不知道在无奈感慨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离开会场前,甘歆将自己工作人员的牌子摘了下来,放进了自己休闲西装的口袋里,她想,在晟宇的日子也确实需要一个纪念,这样作为“工作人员”的身份就是份很完美的告别。
电梯到了b2层,甘歆就看见了齐灏的车,他难得坐在驾驶位,她甚至没有去想过车门是不是锁着,走到副驾门边就开门坐了进去。
两人对视笑了笑,她才开口:“还以为你和沈确说了多正经的话呢,假公济私啊。”
“有什么好说的,”齐灏的食指敲了敲方向盘,“正经事合同条款里都说明白了,他是得益者,帮我带句话怎么了。”
“哦,”甘歆揶揄他,“他是得益者,你不是?”
本以为你来我往还会针锋相对拉扯两句的对话,被齐灏故意皱起的眉毛和鼓起的脸颊给破了,他连声音都带着茶香,“老婆,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也不能一直向着你啊,”甘歆抬着眼睛笑着对齐灏说,“哪能让你处处得便宜。”
“哪有,”他都嘟囔了起来,“昨天晚上也是给我画饼,”又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创业的人啊,最擅长的就是给人画饼了。”
甘歆听了气不打一出来,揪起了齐灏的耳朵,“说什么呢?”
“没没没,我说创业的人有野心、有追求。”
她都气笑了,“你就这张嘴好用!”
齐灏舔了舔嘴唇,下唇都有些晶莹,故意凑得离甘歆很近,说话的声音都沉了下去,“好用吗,昨晚姐姐很喜欢。”
“你——”甘歆被戳中了弱点,一时语塞,她能说什么,毕竟确实给他画了张饼子,自己累了就睡着了。
她推搡着齐灏的脸让他往那边去点,他也没再反驳,启动了车驶离。
“周泽呢?”甘歆突然想起来问。
齐灏会心一笑,“他也给我画了张饼,不仅给我画了,也给唐满画了,但出去闯闯也是好事,他有他的价值。”
车正好驶离了车库,扑面而来的阳光让甘歆觉得刺眼,适应了一会儿后,周围的景致全部映入了眼帘,目光所到之处都是努力生活的人,他们或许有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心境,但都在为自己奋斗着。
“真好啊,”甘歆自言自语,“是得往外多看看。”
“嗯,”齐灏附和,下一句就又拐了回来,“下班时间还是得多往家里看看。”
“小气死你得了。”
“嗯,我是小气鬼,”齐灏还挺骄傲,“家里还有个淘气包呢,阳阳今天回来了。”
“今天?”甘歆有些意外,“爸不是周六才出发吗?”
“他想先回老宅一趟,”齐灏把着方向盘,面色平静,“回去看看爷爷。”
甘歆点头,“也挺好的,他俩现在能平平静静说话了?”
“二三十分钟吧,没什么问题,但也够了。”
她又突然想到了件事,“今晚你陪阳阳睡,新公司有个会,我得参与一下。”
齐灏笑了,笑得那么自然,“好的,老婆大人,请尽情随意地使用我吧!”
第98章
阳阳已经会叫人了,齐罪抱在怀里,小家伙冲着甘歆就伸手,糯叽叽地叫着“妈妈——抱——”
齐灏进屋先洗的手,把阳阳抱了过去,“让妈妈先洗个手好不好?”
小家伙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又抿着嘴点了点头,见甘歆去了卫生间,才半捂着嘴,凑到齐灏的耳朵边小声说:“爸爸,妈妈看宝宝小小。”
这神秘的倒装句,齐灏也没听懂,转头看向齐罪,用眼神问他爸什么意思。
“噢!”齐罪恍然,“最近阿歆不是忙新公司的事么,晚上和小东西视频时间短了,不乐意呢。”
齐灏笑了笑,颠了颠怀里的阳阳,“妈妈有她自己的事,我们不能把妈妈的时间都挤掉呀,如果阳阳早点和妈妈说晚安,妈妈就早些睡,阳阳会开心吗?”
小家伙的脑袋瓜感觉都转出了一阵风,长长的睫毛眨了又眨,小嘴嘟了又嘟,开始在齐灏身上挣扎,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小家伙想到了什么主意,只好把她放下,恰巧甘歆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只见阳阳踉踉跄跄地向她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膝弯,抬起头瞪着大眼睛,“妈妈,睡觉,快,晚安!”
接着她就从齐罪带过来的伞车里拿过了自己的小毯子,跑进了自己的房间,甘歆和
齐灏对视了一眼,觉得笑小家伙有些奇怪,便跟着她到了房间口,走到的时候她已经自己躺下了。
后背被揽住了,她回过头,对上齐灏的视线,“阳阳怎么了?”
“她说着几晚你联系她的时间少了,又担心你忙得没时间睡觉,说自己少占点你的时间,就能让妈妈睡个好觉。”
甘歆听着齐灏的解释,却觉得有些牵强,豆丁大点儿的娃,怎么会那么懂事,又回过头去看齐罪,“爸,真这么回事?”
“大差不差吧,”齐罪的笑里痞气越来越少,更多是平善的温柔,“小孩儿鬼精鬼精的,像小时候的阿灏,但胆子比他可大多了,有什么事也愿意说,这点比他强,还得是你。”
哎呦,这都是做爷爷的人了,刚想夸他靠谱,就来了点基因论,还不着痕迹地把儿媳妇夸了一遍,甘歆觉得他那会儿对着心上人,嘴肯定比齐灏还甜。
甘歆还是进了屋吻了吻阳阳的额头,和她亲昵地蹭了蹭额头,跟她说了好多好多爱,离开前还告诉她晚上爸爸会陪着她,才留了一盏床尾小小的夜灯,走出了房间。
她见齐罪齐灏父子俩正襟危坐在沙发边,表情都有些严肃,才走到齐灏身边坐了下来,把上了他的胳膊,轻声问:“怎么了?”
齐灏对着茶几上的文件抬了个下巴,神色有些不自然,也有些紧张,“抱歉,这个我事先不知道,这是我爸带来的,你要看看吗?”
“什么?”甘歆有些好奇,拿过了桌上的文件夹,打开,“股权转让协议书?转让人是……我?!”
她立刻就抬头去看齐罪,“老爷子和您的股份,都转让给我?这……”
“阿歆啊,”齐罪不敢去看齐灏的眼睛,和甘歆解释着,“老头子还是别扭,嘴里喊着是给阳阳,拟合同的时候指定要写你的名字,他电话里只说,你活得鲜活洒脱,他觉得一身轻着过也不错。”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而且并不是我的……”
“老头子知道你不会要,但他的原话是,这份文件,是送给你勒住阿灏的缰绳,臭小子办事多少有些极端,重大决定还是要请你把把关,请你能够当齐灏的保险栓。”
甘歆的手紧了紧,盯着齐罪看,没有说话。
“下面还有一份文件,才是老爷子真正想给你的,是一份信托基金,信托基金的主体并非是寰科,而是老爷子和我妈初创的第一家公司,没有其他任何公司和个人的牵扯,指定受益人是你,没有齐灏,也没有阳阳。”
甘歆想要说话,被齐罪的手势叫停了,“我们老齐家,原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走到今天,能力占小头,运气占大头,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阿歆,这不与你育养阳阳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对你的感谢和歉意,简单来说,这是老齐家迟到的聘礼,请你一定收下。”
原本无意收下任何一份文件,在齐罪的一段又一段话里,甘歆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再看向齐灏,他的所有早在北泽村的时候交付给了自己的父母,此刻看向自己仿佛也没有任何表态,她相信,无论她的答案是什么,齐灏一定会全力维护自己。
但面对齐罪的真诚、齐老爷子的转变,甘歆也实在无法说出任何否定的话,“爸,谢谢您,您一定和老爷子周旋了挺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