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欲望几乎要吻上天使的脸颊,“但这些问题难道不是真实存在的吗?不是你要面对的现实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亲爱的布鲁斯会做怎样的选择,是继续戴着他那刚正不阿的蝙蝠面具,还是真的爱你的灵魂,摘下刚正不阿的面具,无条件地信任——”
“第一。”天使持剑的手再度毫无犹豫地转动,欲望顿时挺起胸尖声嘶叫,“你大概是误会了。”
“我们在面对的是世界毁灭的危机,不是你准备的爱情游戏。”
“第二。”天使微微仰起身,谵妄领域那虹彩般的阳光笼罩在天使身后,刺目得让欲望几乎无法直视,“如果爱意味着放弃自我、抛弃自己所践行的原则,将自己无条件地改头换面成爱人所爱的样子——那么我向上帝祈祷,我希望布鲁斯不要爱我。”
天使轻声说:“我祈祷所有人都不必面对包裹在爱下的规训。”
——虽然相隔着谵妄的领域,仍有那么一小股奇迹的风吹过墨西哥的海岸。
一名拿着牛津录取通知书、双手攥拳抵着额头的男孩忽然松开了眉宇,深呼一口气后平静地向自己的男友发出不会放弃梦想、留在本地读大学的消息。
一名在父母的规劝下穿上裙子、对镜梳妆的亚裔女子忽然看着镜中温柔贤淑的自己愣怔数秒,随后重重放下口红(她垫了一下,不管怎么说口红是无罪的,难得的色号呢),抬手向后耙了一把头发,大步走出房间说出自己想追逐事业、计划年龄前不会再接受相亲的决定,旋即离开家门。
一名母亲坐在家对面的咖啡馆里对着离婚协议犹豫,姐姐叹着气劝说:“你得为孩子想想……”但她无声挂断了电话。
她挺起胸膛,向下扯了扯满是淤青的衣摆,走向贴着招工告示的收银台,成功应聘后拿着手机躲进卫生间,拨通家里的电话:“约尼,甜心……爸爸不在旁边是吗?很好,我得跟你说件事。如果我和你的父亲离婚——”
“谢天谢地!”手机另一头传来男孩如释重负又散漫的声音,语气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有些过于老成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想不通呢!去你姐姐的‘为孩子着想’,我俩被打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挡过来替我们着想着想——听着,我早就问过人了,虽然离婚争抚养权看经济能力,但也会看暴力史和孩子的意见……”
欲望的微光领域里,蝙蝠镖轰碎了水汽氤氲的狭窄浴室。
蝙蝠侠平静又愤怒地跨过脚下顶着天使样貌的光裸尸体虚影,跨过地面上由翅膀与眼睛组成的庞然大物:
“你不需要拿这些幻觉来试探我。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是的。”
“我的确在其他安全据点藏有一份写着利奥兰名字的应急文件——就和写着我名字的应急文件放在一起。”
和天使相处的数百年是否改变了他?当然。
他尝试重新回归坦诚地和家族成员们聊天,尝试捡回自己曾丢失的东西——他在重新变得完整,变得更趋近于自己理想中的自己。
但那是否意味着他会改头换面成热情赤诚的超人?——拜托,现实一点。那不可能。
下一次再有人拿着炸弹想杀死露易丝时,还是得有人做那个不讨喜的监控者掐断危机。
如果真有人能够同时击溃他和利奥兰,他不希望世界上的其他人只能引颈就戮。
隔着遥远的时空,蝙蝠侠和利奥兰几乎同时开口:“打赌吗,欲望?”
“就赌他能猜到我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也不希望他放弃他的责任。”
如果他们持有相同的心意。
——如果他们持有相同的心意。
微光领域中,象征希望的炽火骤然撑裂了巨大人像的心房,眨眼蔓延向漆黑人像的四肢。
谵妄领域中,天使在金色光芒的笼罩下缓缓飞升而起,灿如烈阳的光席卷向每一片碎裂的空间。
毁灭在坠落间发出一连串代表震惊的fuck和一连串恐慌的shit:“人像!坠落!人——救命!!”
死亡就冷静多了,在被蝙蝠侠接住时还能看着崩塌的人像嘶凉气:“欲望怕是要发疯。祂一向很满意自己的‘宅邸’,虽然我觉得这建筑的造型更像个身不由己的提线玩偶。”
“要怎么才能离开这地方?”蝙蝠侠匆匆说,作为平行宇宙和时间线的常客,他对时差问题相当在意,“我们——”
“轰……”
死亡原本还有闲心点评的脸色,在看见整个微光领域日薄西山般轰鸣着缓缓熄灭时变了:“怎么可……他……他杀了欲望?”
蝙蝠侠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对着空间边界某条较为宽敞的裂隙俯冲而下:“我不知道。你不是死亡吗?你感知不到?”
“我——”死亡语塞了半秒,忽地抬头,“我感知到……有新的成员诞生了。我感知到了……快乐!”
旧日的领域在飞掠而出的蝙蝠侠身后彻底坍塌,化为滋养世界的养料。
蝙蝠侠尚未来得及回头再看一眼微光领域的情况,就感觉身体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化做一根绷紧的皮筋,先是拉长蓄力,而后猛然松弛弹射出去。
一手一个现在还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尽家族成员,蝙蝠侠一下栽进某片满是碎石的水泥地上,三个人七荤八素(指死亡和毁灭)地在地上滚了数圈,才止住惯性,东摇西摆地站起来:
“哦老天,这是什么情况?”毁灭左右环顾着眼前灰色的、如同风化岩石般的星球,嗅到了毁灭的气息,“哦上帝,这是什么情况!我知道我应该先问快乐是怎么回事但这是什么情况?*,我真希望命运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讲清楚我们在微光领域里都错过了什么!”
“哎呦!”
“嗷——”
一连串痛呼声在他们身边响起,蝙蝠侠第一时间绷紧身体警备,回头就看见利奥兰轻灵地落地:“——你没事吧,这些人是?”
利奥兰像鸽妈妈挨个点鸽子蛋那样介绍:“红头发这个,以前是绝望,现在是希望。彩色头发的——”
“快乐!”死亡顶着半是想哭半是想笑的表情冲过去给最小的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上帝啊,我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你这幅样子了——但怎么可能呢?难道利奥兰也杀死了你一次?”
蝙蝠侠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这不是合家欢的时候,目前我们最急需搞清的是现在的时间节点、大概距离6月6日的终战过去了多久、梅塔特隆在做什么——”
“他在尝试创世——哦利奥兰!”亚兹拉斐尔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
利奥兰刚抬头,就被冲他奔来的白发天使扎实用力地拥抱住。
克劳利推着墨镜在旁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不乐意什么,但他很快开口:“如果我和亚兹拉斐尔在床底下藏着的时候没算错时间,今天应该是7月7日。”
“……在床底下藏着?”利奥兰不是很理解地看着亚兹拉斐尔。
白发天使松开手,有点尴尬:“哦你知道的,我们……呃,可能在这几千年里疏于锻炼,没能坚持太长时间。所以6月6日的时候梅塔特隆差点杀死我们——”
“——但我们在耶稣的床底下提前动了点手脚,”克劳利接话,“梅塔特隆的杀招劈到我们的头顶——我们的灵魂被传送到耶稣床底下。然后过了一段时间,梅塔特隆闯进小屋,吸收耶稣的尸体,但没发现我们俩。”
“亚兹拉斐尔在6月6号终战的时候还想冲出去,我说‘嘿!冷静点想想,等利奥兰第二次抵达战场,肯定需要一个——或者一对导游向他解释局面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了!’”
利奥兰在听说老友们躲过杀机时松了口气,很快又皱眉:“所以局面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了?萨麦尔祂们呢?”
亚兹拉斐尔虽然仍笑着,但交握着手的动作显得很不安:“祂们,呃……你看,你赶回溯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毕竟过了一整个月对吧?梅塔特隆——好吧,我必须坦诚地和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除了梅塔特隆,恐怕就只有我和亚兹拉斐尔。”
“什么?”毁灭不自觉地提高音量,“等等,这不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该死!如果不是欲望折腾出的这一出,或许我们本可以在事情仍有斡旋的余地时赶到的!”
“等一下,”死亡皱眉,“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大家都在这里,那之前利奥兰看到的出现在战场上、被梅塔特隆杀死的无尽家族都是谁?”
“——我猜,那应该是欲望创造的幻觉。”利奥兰是所有人中唯二没有愁云惨淡的(和利奥兰一起追逐了梅塔特隆一整年的蝙蝠侠是另一个)。
他仰头端详着天空,一只手持着圣剑,另一只手比划着什么,在地上左右挪动,似乎在调整位置。这动作在当下沉肃的场合来看,称得上滑稽荒诞了:“只有欲望知道梅塔特隆的计划是什么,能全程跟着动手脚而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