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之蝠死亡时那双钢蓝色眼睛在弥赛亚脑中挥之不去，让弥赛亚无法不去想他。
最高元首视线自动透过弥赛亚的手掌，看到了那颗本应在他胸口裂开的黑色子弹的模样。
那颗子弹浑身漆黑无光，有着宛如深渊般的黑色，看起来好像能够吞噬所有光线，好像是由某种特殊矿石打造而成。
黑氪石。
最高元首瞬间就辨认出了黑色子弹的构造，他来不及多加思考，一种毁灭一切的欲望出现在他心中。
随着太阳穴一阵撕裂性的头痛，最高元首眼中不自觉亮起热视线，然而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那种毁灭一切的欲望就像是它出现时那样，很快就又消失无踪了。
弥赛亚手中凝成一块新的铅盒，将黑色子弹放置在其中，隔开了黑氪石对最高元首的辐射。
最高元首神色不明地看着躺在弥赛亚掌心的铅盒，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黑氪石子弹引走之后，狂笑之蝠的尸体无声无息间发生了变化。
惨白的肌肤变回了正常肤色，鲜红的嘴唇褪去颜色，所有属于小丑的特征都消失了，让狂笑之蝠看起来完全变回了布鲁斯·韦恩的模样。
沉默目睹了这一幕的弥赛亚恍惚一瞬，不自觉靠近狂笑之蝠又或者布鲁斯·韦恩的尸体。
而后。
猝不及防之下，尸体骤然在弥赛亚眼前炸开，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零散飞溅的血肉扑头盖脸砸了一身。
金光自动亮起护住弥赛亚的身体，为弥赛亚隔开了飞溅的鲜血，没有让它们真的砸在他的身上。
但却隔不开弥赛亚的心。
飞扬的鲜血落在了弥赛亚的视野里，也砸进了弥赛亚的心里，在他的心脏上下了一场血肉构筑而成的大雨。
弥赛亚脸色空白地看着这一幕，布鲁斯的尸体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团血雾，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任由布鲁斯的尸体被破坏、被侮辱。
在弥赛亚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将狂笑之蝠判定为了布鲁斯。
弥赛亚脸上平静的神情完全崩裂了，笼罩在他身体表面的金光撤去，他下意识对着血雾伸手，好像是要接住宛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落地的血花，又好像是要抓住布鲁斯逝去的生命。
整片战场都完全安静了下来，就连最高元首也屏住了呼吸。
鲜血染红了弥赛亚白皙的脸颊，也染红了弥赛亚雪白的长发，无暇的白袍也变成了猩红点点的模样。
狂笑之蝠消失了，但虚空之中好像还在回荡着他尖利又扭曲的狂笑声。
只要是能够看到弥赛亚现在表情的人，都能意识到如果这是狂笑之蝠的计划，那他绝对成功了。
无波无澜的圣子神像碎裂了，这里只剩下一个无助又迷茫的人类，弱点明显到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那种。
如果有人趁现在偷袭弥赛亚，那他一定会成功。但不知为何，或许是被突然炸开的尸体而震撼到，也或许是为神明在他们面前坠落而错愕，所有人都保持了相同的沉默。
弥赛亚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没有察觉到布鲁斯尸体的异变，就像是他同样没有察觉到被狂笑之蝠压制在意识深处的布鲁斯一样。
这是他的错误。
明明已经承诺过再也不会迟到了，明明已经承诺过会拯救一切，为什么会又一次迟到，为什么会又一次放任死亡的发生。
地球上空，偷偷回归的蝙蝠阴影满意振翅，祂可以原谅弥赛亚的冒犯，只为此刻欣赏到的美景。
就是有点可惜，祂满意的工具又被毁掉了一次，这本应是祂入侵多元宇宙的重要开始。
蝙蝠阴影收回自己侵入地球的力量，悄无声息消失了。
弥赛亚表情空白又茫然，他注视着落在掌心的血珠，沉默了好久好久。
上一次，他还可以任性地向布鲁斯发泄他的情绪，在布鲁斯身上寻求安慰和寄托。但这一次，他就只有一个人了。
终于赶到的神奇女侠目光轻轻掠过错愕的最高元首，降落在恍神的弥赛亚面前。
她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但从弥赛亚的表现和原地残留的蝙蝠战甲来看，大概也能意识到一点缘由。
“弥赛亚。”神奇女侠飒然落地，她毫不犹豫握住弥赛亚摊开的手掌，用自己的手挡住了弥赛亚一直在盯着的血珠，“看着我。”
弥赛亚下意识跟随神奇女侠的话语看向她，女战士平和又坚韧的神情撞进了他的眼中。
神奇女侠注视着弥赛亚脸上茫然的模样，在弥赛亚失去了从前模糊了年龄感的神性以后，她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不要沉湎于过去和已逝之人。”神奇女侠抬起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抹掉弥赛亚脸颊上的血渍，“昨日之事已逝，最重要的是明天。”
明天……
弥赛亚眼珠颤动一瞬，他目光扫过神奇女侠身后的大都会废墟，穿透空间看到了一座座墓碑。
可是那些已逝之人没有明天了。
布鲁斯的死像是一个水龙头开关，拧开了弥赛亚封锁在灵魂深处的情绪，让那些自责与遗憾源源不断涌出。
“明天掌握在你手中。”神奇女侠温和又坚定道，“弥赛亚，抬起头来，你是所有人的救世主，所有荣耀尽归你身。”
神奇女侠没有说什么不要悲伤、不要难过之类的话，她知道这些话对弥赛亚来说不过是无用的套话而已。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弥赛亚怔忪地看着神奇女侠，黑发蓝眼的半神握紧了他的手。
“不要沉湎于往日的错误，挺胸抬头面对明天。”神奇女侠垂眸看着弥赛亚怔忪的眼睛，抬手理了理弥赛亚白袍凌乱的兜帽衣领，“这是我告诫自己的话，现在也送给你。”
明天——
弥赛亚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神奇女侠看着弥赛亚由茫然转为坚定的神情，眉眼间不自觉带上了温柔，她笑着后退一步，将空间留给了弥赛亚。
“戴安娜……”地上的最高元首终于勉强爬了起来，对着站到他身边的神奇女侠扯了扯嘴角，“你竟然还会出现在我面前。”
看在滚落在地的绿氪石的份上，最高元首咽下了涌上喉头的质问，勉强把“还敢”换成了“还会”。
神奇女侠挑了挑眉，看着陌生的挚友，毫不犹豫出拳。
最高元首一脸懵逼地进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神奇女侠转了转手腕，看向瑟瑟发抖的沙赞，还没等她接着打晕沙赞，就听到了弥赛亚的呼唤。
“女侠，不，戴安娜。”
神奇女侠回头看向弥赛亚，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灿金色眼睛。
“谢谢你，戴安娜。”弥赛亚周身的沮丧和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神奇女侠看着弥赛亚的脸，那双灿金色眼睛中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沉静如水的神情再次浮现在那张近似于圣子神像的面容上。
“你要做什么？”神奇女侠想要拉住弥赛亚的胳膊，却只触碰到了一片空气，弥赛亚像是虚影一般消散成了点点金色星点，“弥赛亚？！”
弥赛亚消失了，他所留下的金光也一起消散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自由回归到了在场所有人身上。
弥赛亚坐在天空中洁白的云朵上，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他存在的意义，也从未如此完全掌握过他的能力。
这个世界的明天掌握在我手中，我存在的意义是拯救注定要毁灭的世界，又怎么可能会没有拯救他人的能力。
弥赛亚想起了第一个世界的记忆，清洁工消失的心跳在他掌心恢复时的感受再次涌了上来。
他拥有复生人类的能力，所以才能复活死亡的清洁工，只是最后他在目睹了大都会毁灭以后扭曲了自己的思维，误导了自己。
原来这么长时间，我一直走在了歧路上。
他最强的时候——竟然是刚刚诞生时，凭借本能使用力量的时候。
弥赛亚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也有点好笑。
“这就是您不肯告诉我答案的原因吗？”弥赛亚望着自己的手掌，“仁慈的天父……”
爱他又不爱他的天父，爱世人又不爱世人的天父。
由天父创造而出的我。
爱着自我又不爱自己的我，爱人类又不爱人类的弥赛亚。
天空中不知何时积起了一团团白云，但天空依旧湛蓝，阳光依旧灿烂。
弥赛亚说：“要下雨了。”
“一场太阳雨。”
第九十八掌
神奇女侠努力抬头， 顶着刺眼的太阳光寻找弥赛亚的身影，在她捕捉到弥赛亚的那一瞬间，突然愣住了。
白云之上， 几乎与阳光融为一体的白衣少年正眺望着大地， 神情平静到近乎漠然，却在眨眼的瞬间突然落下了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