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开完会回来,经过小会议室,听见里面的女声说:
“我们厂目前的重心在于高质量,高标准的完成现有生产……希望通过跟同类型国营厂合作的方式,让市场进行良性的平衡发展,为大家提供更多岗位,为在职工人提供更多福利……”
厂长点点头,也没打扰进入他们,回到办公室坐着。
不一会,戎雪过来说准备工作好了,请他去会议室。
谈话的时候,除了事先准备好的底稿,厂长又加了些自己的想法,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到国营厂负担的责任,以及对未来的发展期许。
报社的人走后,厂长问戎雪:“这不是李鸣写的稿子吧。”
他知道戎雪的水平,也知道李鸣写材料写多了,内容更假大空,落不到实处也没有新意。
今天这份更详细,更贴近民众,也更诚恳,一看就不是他们的手笔。
“李鸣跟副厂长出差去了,今天这份是销售办小舒改的。”
“舒羿吗?”
“不是,他妹妹。”
“严梅那的,不错……”
戎雪不知道他口中的不错是在说谁,也没问,帮他把东西拿回办公室,倒杯水就继续自己的工作。
田通跟着舒然一块离开厂办,“今天谢谢你了,回头报纸出来我请你喝汽水。”
舒然笑吟吟的应下来,把他们送到厂门口,正巧遇上去外面谈业务回来的舒羿。
“上来。”舒羿把她往前带了段路。
回到办公室,陈垚坐在工位上,埋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看见他们尴尬一笑。
三人相视无言,气氛异常静默。
直到下班,其他人都没出现过,陈垚见他们要走,忙拿着包跟上去。
“舒哥,一会方便吗,想请你吃个饭。”
俊秀青年似笑非笑,“方便是方便,不过要请也是我请你们,现在他们人也不在,不如下次再吃。”
这话的意思是婉拒,下次请办公室里的人一块去。
“不不不,我请,就咱俩,”陈垚不死心,说完感觉不对,又补了句,
“不是,舒然也一起去吧。”
两人的目光共同投向一边的舒然,等待她的回应。
这种情况,让舒然有种她才是饭局关键的既视感。
她张嘴,毫不迟疑地选择得罪陈垚,站在哥哥那方,“下次吧。”
舒羿心情大好,俊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手落在舒然脑袋上揉来揉去,跟陈垚说:
“她不去就不去吧,我请你,走吧。”
被落下舒然满脸不可置信,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明白她哥为什么突然改口。
陈垚也没搞清楚状况,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舒羿走了。
两人在国营饭店开了个包厢,陈垚本打算把之前寄存的好酒打开,但舒羿说自己不喝酒,他只能作罢,以茶代酒道:
“前两天那事,真对不住,当时没想这么多,就这么随口一说。”
舒羿面色如常,抿了一口茶水,“你根本不为这事吧。”
陈垚苦笑,“是,我直说了,我想跟你去外地。”
【作者有话说】
113
第113章
昏黄朦胧的灯光打在角落里的男人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瘦长。
舒羿骨节分明的手指的轻叩杯壁,抬眼跟对面坐着的陈垚对视,漫不经心道:
“我也是听厂里的安排,去外地这事我说不上话,你得跟主任提。”
这话听不出反对还是赞同,陈垚摸不透他的想法,试探性的说:
“我想着提前跟你知会一下比较好,别到时又出现什么误会。”
舒羿淡笑:“本来也没什么误会,工作上有点分歧很正常,反正都是为厂里好。”
他把私人不满说成工作分歧,一副不计前嫌的态度,让陈垚放下心来,想着他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为难自己,心情瞬间放松,当喝酒一样跟他碰了碰茶杯:“是,都是为厂里办事。”
两人也没喝酒,边吃菜边聊天,陈垚只觉得舒羿确实有能力,又见多识广,跟他从话不投机到交浅言深。
陈垚最后越说越兴奋,脸赤红一片,把椅子挪到舒羿身侧,跟他分享几个消息:“三车间停职在家的那个主任曹炜,这回肯定回不来了。”
说着,他伸手比了个“六”的手势,“吃原料差价吞了这么多,现在厂里瞒着,只说他失职,估计过段时间就要被处理。”
陈垚吃了口花生米,小声道:“都照他这样吞,迟早得垮。”
舒弈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
上一世他出狱的时候,海市国营厂就因为内部原因走向下坡路,最后被蛀之一空,全体工人被迫下岗,给他们补了极少一笔钱,厂子就被卖给一家民营企业,原领导层下岗再就业后赚的盆满钵满。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视而不见,有人默不作声,有人得过且过,或许也有人站出来发过声,但有些事不会因为个人的参与改变最后的走势。
陈垚不能,他也不能,也不想。
舒羿站在楼下,抬头望向二楼,家里没有亮灯。
青年拿出兜里的奶糖,指尖拨开糖纸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完全不足以代替刺激的烟草味,他机械性的咀嚼着,一颗又一颗,直到太阳穴传来丝丝痛意。
舒然看见他木然的站在楼下,感觉有点奇怪,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哥。”
后方突然晃动把钱洁吓一跳,连忙刹车,还没来得及说话。
舒羿快步走过来,朝钱洁笑了笑,敲着舒然的脑袋说:“急什么,差点把别人带摔了。”
“不好意思啊。”舒然转头跟钱洁说。
钱洁摆摆手,“没事,我骑的慢。”
因为婚期将近,钱洁父母要给她置办东西,家里车不够用,张辉又每天出去,也需要用车,没办法,钱洁只好来借舒然的自行车。
舒然当然一口答应,钱洁请她吃了顿饭,这会把她送回来,就准备走了。
“车我先骑走了啊,争取后天就还你。”
舒羿:“不着急还,需要帮忙就尽管开口。”
钱洁打量了几眼青年,觉得他笑得异常和善,想着他没因为前几天的事不满,人还算大度,便对他们说:“那我不客气了,明天见。”
她一走,剩下舒家两兄妹,舒然盯着舒羿手里吃剩的几张糖纸,疑惑问道:“哥,你怎么不上去。”
舒羿想给她一颗,但兜里空空如也,糖全被他吃完了。
他抚平糖纸,几下折成一只小纸鹤,放到她头上,随口扯了句谎话,“没带钥匙。”
舒然嘟囔,“让你不带我一起去。”
清瘦男人轻笑,捏住她脸颊肉,故意说道:“小气鬼,你之前不也没带我去。”
“什么时候?”舒然把他手扯下来,两人上楼时,她走在后面,本想像小时候一样,抓着他的衣服,让他负重走。
结果楼梯下来一个人,舒然脸皮薄,怕同栋邻居看见说闲话,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老老实实的走在后面。
倒是舒羿,察觉她收手的动作,主动把袖子递给她。
舒然一下高兴起来,几乎是被他一步步拽上去。
他感慨了一句:“要是还像小时候一样就好了,走到哪都可以提着你。”
“我又不是包,怎么能每时每刻提着呢。”
舒然说完,青年不知想到什么,噗嗤笑了出来,抓着她一顿揉搓。
她果然看错了,她哥怎么会不开心呢,他简直不要太开心。
之后连着两天陈垚神采奕奕,一改之前摆烂的工作状态,不再跟舒然和钱洁插科打诨,而是热火朝天的联系采购商,闲暇时间全守在生产线检验订单产品的进度和质量。
等到领工资的这一天,销售办的*几个业务员都没出外勤,坐在办公室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舒羿提出晚上请大家吃饭,陈垚当即应声,其他人也没推辞。
蒋林如今只庆幸外派的不是自己。
他之前也出过公差,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没有家人和朋友,时间一长就格外想家,那种感觉不好受。
至于副主任的位置,他姑父是厂长,以后总还会有更好的机会。
钱洁和张辉喜事将近,又借了舒然的车,自然不会驳她哥的面子。
他们正商量着去哪吃,严梅带着舒然从会议室回来,表情难得轻松。
“厂里效益不错,年后要再招几个业务员,你们要是有认识的,觉得合适的人选,让他们早点去厂办报名。”
舒然想着刚才听到的事,不自觉蹙起眉头,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位置上,连钱洁跟她说话都没听见。
见状,钱洁碰了碰她的手肘,“想什么呢。”
对上她乌黑晶亮的眼睛,舒然想到接下来要通知的事,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梅喝了口水,清嗓继续朝下说:
“还有个事,厂里觉得分厂那边的业务员少,打算再安排一个人过去。”
陈垚眼睛一亮,可算等到消息了,不枉他这两天找关系疏通,他伸长了脖子,仔细听着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张辉,你是苏城人,对那边熟悉,厂办那边安排你跟舒羿一起外派,节前把手里没完成的订单整理整理,交接给其他人……”
这话好似晴天霹雳,让钱洁和陈垚同时愣住,不可置信的望向张辉。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