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身份是他小学同学的女人在吃薯条,蘸番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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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无霸汉堡有些噎人,过量的牛肉、生菜、芝士把他的喉咙塞得满满当当,不过织田作之助很喜欢。
这样起码没有空隙,所以他决定以后都要再加一份薯条,蘸番茄酱。
都市的景色在玻璃中流淌,流淌进玻璃外的人,就像电影里的叠化镜头。玻璃外的人和玻璃内的城市并无关联,她和他透明而虚幻,唯一关系是同时出现在这面玻璃里。
她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捏着薯条,将其碾入同样是红色的番茄酱里。
其实他看不清她的指甲到底是什麽颜色的,但织田作之助下意识觉得就是那样,和她的红发一样。
然后他们俩在午夜的快餐店擦肩而过,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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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织田作之助在另外一家快餐店里杀了两个人。
人倒下的样子,和薯条浸泡在番茄酱里没有什麽区别,这时候他又想起她。
“嘭”的一声枪响,织田作之助的手臂流出了滑稽的番茄酱。
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拿着一把枪对准了他的心脏。
“你好。”
织田作之助缓慢举起了他的枪,同样对准她的心脏,打着招呼。
东京的麦当劳有这麽多家,每一家的小丑都笑得夸张,每一家的玻璃里都封存着电子广告牌和车流,就好像每一家的午夜都只有他们。
一男一女在都市的快餐店里静静保持着向对方开枪的姿势。
她开口了,点点头说到:“你好。”
原来她也是杀手,织田作之助才恍然想起这件事。
这是漩涡真纪第十一次遇见这个男人,也是她第一次接下杀掉他的委托。
因为在入行的那刻她曾发誓,如果能随机遇见一个人十二次,她要让那个人爱上她。
但是她现在不想要他爱上她,所以她决定在第十二次之前杀掉他。
就像昨天是她第十一次吃薯条蘸番茄酱,从今天起将再也不蘸番茄酱,一切都永远不要有第十二次。
漩涡真纪扳动了手枪,织田作之助没有躲,血像浓稠的番茄一个个滚出他的身体,同电子广告牌、车流一起灌注进了快餐店夜晚的玻璃窗。
透明而虚幻。
他遇见了他的小学同学那句话也是假的,他和她是陌生人,从来不曾认识。
织田作之助放下枪,捂住伤口,踉跄着转身离开。
突然有着红色头发的女人用力地抓住他,掰开他的手。
就那样看着从他身体里涌出来的红色,在快餐店昏黄灯光下就像飞逝的汽车。
织田作之助也任由她发呆一样地看着,并不在意是她试图致他于死地。
“你的枪打偏了。”
他抓住她的手往他伤口深处按了按说到:“应该打这里。”
也许是再过一会不处理就真的会面临死亡,所以不打算与任何人有深入联系的织田作之助难得有点说话的欲望。
而且她的红发很直,直得像他上小学时候,在开餐馆的父亲的厨具里,最喜欢的一把刀。
手指深入血肉的触感很熟悉,绵密柔软,就像漩涡真纪熟悉夜晚中从自己身体里挑出子弹,包扎伤口。
红色的血和红色的指甲油缠绕在一起,她的手指上还有昨天番茄酱的阴影。
按住的地方是心脏,他的心脏连同肉身在她手指下跳动。
她挣脱了他的手,血一滴一滴落下,砸在快餐店白色地板上的声音很大。
“你的衬衣好丑。”
“你的头发睡翘了。”
“你怎麽又吃咖喱饭”
“你受伤了。”
“你的手比一般人的要大一些。”
“我新买了件衣服。”
“我不想杀今天的任务目标。”
“我觉得最近天气很好。”
“我也受伤了。”
“我想杀掉你。”
“薯条蘸番茄酱很好吃。”
漩涡真纪说了十一句话,在第十二句话之前织田作之助弯下身体吻住了她。
漩涡真纪也紧紧地搂住他的后颈,就像杀手们习惯于紧紧拥抱死亡一样。
唇舌是午夜城市里唯一富有温度的物品。
她和他喘着气,分开一点空隙,仍捧着对方的脸,眼睛和眼睛,鼻子和鼻子,嘴唇和嘴唇几乎交织在一起。
“我要和你结婚。”漩涡真纪用气声说到。
这是第十二句话,也是最不成立的一句。
十二是一个永恒的数字,十二个小时是一天,十二个月是一年,好像抵达十二后就会永远循环下去。
织田作之助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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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他带回住的旅馆,挑出子弹,包扎伤口,在床上彻夜疯狂地亲吻,不讲究什麽技巧,也不想到还有明天。
就像两只森林中的野兽,把对方咬得满口是血,在温热又间离的感觉里查找对方的存在。
第二天,她消失了。
织田作之助独行在城市森林里。
那天晚上后他不再去快餐店,也不再当一个杀手了,在各个地方辗转当一个普通的临时工。
十二个月后他开始尝试自己做饭,最擅长的菜是炸薯条,炸出来的味道和麦当劳的没有什麽区别。
唯一学不会的是番茄酱。
无论如何也学不会,就好像身体里有部分血液永远遗失在她的嘴唇里。
他习惯把刚出炉的薯条放凉到软绵再吃,然后把其中一根弯折成一个松垮的圈,套在手指上。
就像一枚过期的戒指。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