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说过,以后我要移民美国,我这次来的唯一目的,”他拿起桌上那份签好字的协议,轻轻晃了晃,纸张发出哗啦的脆响,“就是为了你的钱。”
“你——!!!”
贺先生目眦欲裂,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越过桌子,死死揪住贺璟沅的衣领。
“你敢骗我?!贺璟沅!你这个畜生!你怎么敢骗我?!你想就这么甩掉我?!做梦!我永远是你老子!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老了瘫了你都得给我端屎端尿!!”
这具在美国这些年沉溺酒色被掏空的身体,早已不是贺璟沅的对手。
贺璟沅随意将他推开。
贺先生被重重地掼倒在地,后背狠狠撞在墙角。
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瞬间刺破了他手臂和后背的皮肤,鲜血立刻洇湿了单薄的衣衫。他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一时竟爬不起来。
“想我养老?”他轻笑一声,“你先活过下个月催债的找上门再说吧。”
“放心,钱没还他们不会真的对你做些什么,只是稍微有点苦头吃而已。”
签下了这份协议,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所有经济来源。
贺璟银的病是个无底洞,加上这对习惯了挥霍,绝不可能去打工的夫妇……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这些都与贺璟沅无关了。
他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贺先生一眼,拿起那份至关重要的协议,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走到楼下,正好撞见贺夫人推着贺璟银回来。
两人看见他,贺夫人脸上冷漠还没来得及切换成伪装的温和,贺璟银则依旧是那副病态又虚张声势的倨傲表情。
贺璟沅的目光在贺璟银手臂上停留了一瞬。
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在苍白松弛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刺目。
“什么时候染上的。”贺璟沅问。
贺璟银惊惶道:“你说什么?!”
“刚到美国,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所谓的上流圈层,以为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就能巩固你们的地位。”
贺璟沅扫过贺夫人瞬间煞白的脸:“一个团体想要紧密不可分,最有效的方式不是利益交换,而是成为‘共犯’。”
“你这段时间,大概也没少琢磨怎么把我也拉下水当你的‘共犯’吧?可惜,要么是没钱,要么……”他扯了扯嘴角,“是发现我根本没落入你们的圈套。”
“不知道你背地里给贺璟银灌输了些什么,让他隔三差五就给我发那些炫耀纸醉金迷生活的照片。攀比?证明你养的儿子比爷爷养得好?”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凡事永远只想着自己。所有人都不过是你们为自己舒适生活铺路的垫脚石。”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贺璟银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话却是对着贺夫人说的:“毕竟是你们倾尽所有‘爱’养出来的孩子,虽然时日不多,但这一条命……”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可值钱得很。要是‘意外’出了点什么事,对现在的你们来说,是损失……还是一笔巨大的收益呢?”
贺璟银猛地睁大了眼睛,终于听懂了这可怕的暗示,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轮椅扶手,发出“咯咯”的响声,看向自己母亲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疑。
“贺璟沅!你发什么疯!你在胡说什么!”贺夫人彻底崩溃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扑上来想撕打贺璟沅,试图用疯狂掩盖内心的惊惶。
恰在此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贺先生的名字。
贺夫人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里面传来贺先生虚弱又惊恐的求救声:“快……快回来……我流血了……好多血……”
趁着她心神大乱,无暇他顾的瞬间,贺璟沅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
他回到酒店房间,反手锁上门,随后快步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水哗哗流下。
贺璟沅俯身,双手撑在光洁的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那张写满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下一秒,毫不犹豫地伸出两指,探入喉咙深处,用力按压舌根。
强烈的恶心感翻涌而上,胃部剧烈痉挛。
中午什么东西都没吃,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即使他万分小心,水都没喝一口,但想到贺璟银手臂上那些恶心的针孔,强烈的生理性厌恶还是无法抑制。
反复漱口,直到口腔里只剩下清水的味道和一丝淡淡的苦涩,他才直起身。
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像被水洗过一样,异常轻松。
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沉重枷锁。
一切都结束了。
他擦干脸,走出浴室。
房间里异常安静。
这个时间,国内正是深夜,小猫应该蜷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贺璟沅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置顶。
指尖在输入框停留了很久,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贺璟沅]:宝宝,我很想很想很想你。
……
筠筠醒来时,已经是国内的早晨。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一条细长的光带。
他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是贺璟沅的消息。
只有短短一行字。
分开这么久,每次贺璟沅心情低落或者特别想他的时候,就会发这种黏黏糊糊的话。
筠筠揉了揉眼睛,指尖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筠筠]:收到啦!
想了想,又发过去一个胖橘猫打滚的表情包。
然后就把手机扔到一边,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两人隔着时差,作息颠倒,能同步聊天的机会实在不多。
上午十点多,门铃突然响了。
筠筠有些意外,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方蝶,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猫包,花花毛茸茸的脑袋正从透气网眼里好奇地探出来。
“学长!”方蝶笑容灿烂,“璟沅托我带花花过来陪你玩几天!他说怕你一个人在家闷得慌。”
花花好歹流浪猫里的“一霸”,此刻到了新环境,被方蝶从猫包里放出来,它先是伏低身子,警惕地快速巡视了一圈客厅。
鼻子翕动着,很快,它确认了这是筠筠的地盘,放松下来,冲着筠筠“喵——”地叫了一声,中气十足。
筠筠蹲下身,伸出手指挠了挠花花的下巴。
两只猫难得地和谐共处着。
“噢……”少年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方蝶也不在意,熟门熟路地脱了鞋进来。
筠筠爱干净,即使贺璟沅不在,家里也收拾得纤尘不染。
两人干脆在客厅地毯上席地而坐。
方蝶从包里掏出带来的逗猫棒,花花立刻被那晃动的羽毛吸引,一起看花花这个大傻猫兴奋地追着逗猫棒满客厅转圈。
“哎,你说璟沅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方蝶一边晃着逗猫棒,一边没话找话,“我都有点想筠筠了。”
话音刚落,花花突然停下来,扭过头,不满地“喵嗷”一声,转身就伸出爪子,精准地在她新买的毛衣袖子上挠了一道。
“不想了不想了不想了!”方蝶立刻举手投降。
筠筠的声音轻轻的:“他说过,会过年前回来的。”
方蝶逗猫的动作顿了顿,没敢接话。
今天已经是南方小年,明天就是情人节,再过六天,就是除夕夜了。
她和林乾私下讨论过无数次,贺璟沅这次多半是去找他那对不靠谱的父母了。
而且这都年底了,学长还独自留在这里……
这俩人,真是苦瓜成团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花花玩累了,摊在地毯上呼哧呼哧喘气。
方蝶看看时间,觉得孤男寡女待太久也不合适,便起身告辞:“花花玩累了,我带它回去歇会儿。学长,要是无聊就给我发消息,我把花花抱过来给你玩!”
筠筠把她送到门口。
“对了学长,”方蝶抱着猫包,忽然回头,冲他俏皮地眨眨眼,“明天就是情人节了!说不定……璟沅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呢?”
她说完,挥挥手,抱着花花进了电梯。
情人节?
门在身后关上,筠筠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立刻掏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搜索“情人节一般都做什么”。
跳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
看电影、吃烛光晚餐、一起做蛋糕、互送礼物……几乎每一项,都需要两个人在一起。
筠筠皱了皱鼻子。
外面天寒地冻的,他一点都不想出门。
对他来说,最好的情人节就是能和海鲫鱼一起窝在家里,抱着暖烘烘的海鲫鱼睡大觉。
可是……海鲫鱼不在家。
虽然人不在,礼物还是要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