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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不见佛面 > 第48章
  陈寄青说不上到底是心里比较痛,还是身体更痛一些,他皱着眉头走进房间,倒头躺了下来,双眼对上天花板。
  徐野病了。
  症状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他不知道有谁能救得了徐野。
  大概是因为身体过于疲惫的缘故,陈寄青躺在床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陈寄青似乎做了一个兀长的梦境,他一下子回到久远的小时候,那时候他才四五岁,正是读幼儿园的年纪,而他的爸妈也还没有离婚。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幼儿园下午四多就放学了,许多家长都会在幼儿园门口等候。放学铃声一响,带着小黄帽的小朋友们手舞足蹈地冲向家长的怀抱,有的小朋友会被父亲举过头顶坐在肩膀上,有的小朋友会被母亲抱起来搂进怀里,周围充斥着欢声笑语。
  冬天的时候,天黑得比较快。别的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了,幼儿园里只剩下他跟一位值班老师。
  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棉袄坐在保安亭下面的台阶上,小脸被冷风吹得通红,睫毛上还有落下来的碎雪,模样看起来别提有多可怜了。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低头往两只冻得发紫的手上哈着热气,好像这样子可以暖和一些。
  妈妈这时候可能还在外面跟人打牌,所以才会忘记拿幼儿园接他回家。
  他早就应该习惯了。
  乖乖
  他好像听到爸爸的声音了。
  他怀疑自己是出现错觉了,爸爸开着货车出门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幼儿园呢?
  正当他疑惑之际,耳边又想起了那到熟悉的声音:乖乖,爸爸来接你了,
  他扬起小脑袋,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向铁门的位置,他看到一个身形消瘦、皮肤黢黑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意。
  是他爸。
  他像是鲤鱼打挺一样从台阶上蹦起来,一路小跑着来到校门口,展开双臂抱住爸爸的大腿,就像是人形小挂件。
  他吸了吸发红的鼻子,声音里都带着浓重的鼻音,爸爸,你怎么会来接我呀?
  爸爸的脸上满是憨厚的笑容,他蹲下来,把孩子抱在手臂上,又伸出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指刮了下发红的鼻子,这不是想早点回来见你跟妈妈吗?
  外面实在太冷了,陈寄青忍不住往爸爸的怀里缩,比他想象中还要暖和一些。
  爸爸看出他被冻坏了,就把自己的黑色针织帽取下来罩在他头上。
  针织帽太大了,把他整个脑袋都罩住了。
  他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手紧紧攥着爸爸棉袄上的拉链,细声细语地说:爸爸,帽子把我的眼睛吃掉了
  爸爸被他这样的形容逗笑了,伸手把针织帽往上面提了提,让他的眼睛露出来,晚上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陈寄青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他扬着嘴角有些羞涩地说道:想吃鸡蛋面!
  好。爸爸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那天晚上回到家以后,爸爸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的灶台上烧着水,当时电还没有完全普及,普通人家都是烧柴火做饭。为了使柴火烧得更旺盛一些,爸爸中途又添了不少柴,见水沸腾了,爸爸往锅里放了一大把挂面,又依次加入煎好的鸡蛋跟青菜。
  爸爸盛出一小碗的面条,把煎得两面焦黄的鸡蛋铺在上面,旁边还有几根青菜,乖乖,过来吃面了,不许挑食。
  看到青菜的时候他的脸都垮了下来了,但他还是听话地接过小碗,用筷子把青菜拨到一边,只吃香喷喷的鸡蛋跟面条,最后趁着爸爸没有注意的时候把青菜偷偷倒掉了。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实际上都被爸爸看在眼里,只是没有拆穿他而已。
  后来他爸主动脉夹层破裂死了,他再也没有吃过味道一样的鸡蛋面。
  陈寄青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当他看到旁边狭窄的老式推窗时,他才知道自己做梦了。
  他已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梦到他爸了。
  这次忽然梦到他爸,是不是因为他爸遇到什么困难了?还是缺钱花了?
  自从他爸死了以后,他几乎每年清明节都会去山上给他爸烧纸钱,但今年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他就没有去扫墓。
  他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去看他爸,也许他爸也想他了。
  他应该抽个时间去山上看看他爸,再多烧一些纸钱,他爸活的时候一辈子都在吃苦,总不能去地底下了还要受苦。
  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一大片,他胡乱用手臂抹了一下,而这一切都被旁边的徐野看在眼里。
  怎么哭了?徐野一直在这里守着,看着陈寄青潮湿发红的眼角。
  我梦见我爸了。陈寄青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可在提起他爸的时候,却还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梦到什么了?徐野知道陈斌在他心中的分量与重要性,耐心地往下问。
  那时候我还在读幼儿园,我妈又出去打牌了,忘记来幼儿园接我。后来所有的小朋友都回家了,整个幼儿园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蹲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冻得瑟瑟发抖。
  陈寄青时至今日还清楚记得当初发生过的细节,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有人喊乖乖,我抬头一看,是我爸。我爸把我抱了起来,还把毛线帽戴我头上,我爸的帽子太大了,把我整个脑袋都罩住了。我爸提起毛线帽,笑问我要吃什么,我说要吃鸡蛋面
  徐野注意到陈寄青在提到陈斌的时候眉眼都是飞扬,哥,你想吃鸡蛋面吗?
  陈寄青没想到话题会一下子会转得那么快,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说起来他都一天没进食了,肚子也有些饿了,便小声地说:鸡蛋要煎到两面金黄,还要放甜酱油,这样比较好吃。
  徐野微微往前倾着身体,指尖拨开陈寄青额头上的碎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陈寄青还沉浸在小时候的回忆中,也就没有抗拒徐野碰他,要放青菜。
  徐野有意要讨好陈寄青,态度也没有那么冷硬了,上海青可以吗?
  都可以。
  我现在去做,很快就好了。徐野知道这碗鸡蛋面可能会成为两个人关系缓和的纽带,他起身去了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陈寄青躺在床上发着呆,他的大脑还有一些沉,但身体却没有那么难受了,可能是徐野给他擦过药了。
  徐野端着一碗鸡蛋面走了进来,哥,面做好了。
  陈寄青从床上直起身体,为了让自己舒服一些,他又往背后放了一只枕头。看到徐野端过来的鸡蛋面,他有过一瞬的恍惚,好像真的看到他爸做的鸡蛋面,他接过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似乎跟记忆中的味道重叠了。
  徐野连视线从不舍得移开,怎么样?
  陈寄青把面条咽进去,又咬了一口煎蛋,咀嚼的速度放慢了一些,跟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很像。
  徐野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哥以后要是想吃鸡蛋面了,可以直接告诉我。
  陈寄青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挠了一下,他垂着睫毛,没有再跟徐野聊下去,他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鸡蛋面,最后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徐野接过陈寄青递过来的空碗,他的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奇怪而扭曲的满足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没有着急去厨房,而是坐在椅子上静静注视着陈寄青,想起他小时候的昵称,眉梢轻轻往上挑起来,身上那股压迫感似乎没那么强烈了,哥,我可以叫你乖乖吗?
  陈寄青微微皱了下眉头,好像不太理解徐野为什么要这样称呼他,为什么?
  徐野像是看出陈寄青心里的疑惑,这个称呼听起来很可爱,我想这么叫你。
  不可以。
  陈寄青直接拒绝了,他都二十几岁了,再过几年都要奔三了,跟他差不多大的男人都成家立业了,要是他还被人喊乖乖,那也太丢人了。
  徐野听到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他知道陈寄青喜欢面子,也就没有接着跟陈寄青探讨这个问题。
  晚上陈寄青睡着以后,徐野躺在他的身边,轻轻地喊了一声乖乖,然后心满意足搂着他睡着了。
  而陈寄青却毫不知情。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又恢复了同样的相处模式,陈寄青对徐野算不上很热情,但也没有给徐野摆脸色。
  进入九月份,徐野开学了,他没有住宿,而是跟辅导员申请走读。大一新生需要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他领回两套迷彩服,尺码很大,腰围足足大了一整圈,得用皮带勒着才不会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