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不到时晏寄给他的儿童手表了,对生活感到绝望的贺铭替他拆开了快递,接收了那袋新生的种子。
当时晏把自己绑在异国公寓里的躺椅上,一遍遍对着苏北辰的照片电击自己时,贺铭的舅舅踏进了福利院大门,除了半袋种子,贺铭什么也没带走。
蓝雪花生根发芽,他们也慢慢长大。贺铭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终于拿到了长临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逃离西汀。而时晏耳边关于时文礼的绯闻从没断过,父亲不仅不停换床伴,还又结婚了,为了保护不谙世事的时安,他打起精神,毕业后重新回到长临,接管部分恒时的事务。
他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是“暖食”系列的推广,找了一家业内最有名气的广告公司来配合,结果第一次去那家公司就遭到了鬼鬼祟祟又很明显的大规模围观,其中一个偷看的家伙手里的恒时宣传册还没放下。
他忍无可忍,问广告公司的项目负责人:“他们都不用工作吗?”
他以为那是他和贺铭的第一次交集,但其实远在更早之前,他和贺铭的命运就紧紧交织在了一起。
信号灯由红转绿,时晏看着导航显示的终点,油门踩到底。
那个地方关着他一生的噩梦,他现在要去阻止第二个噩梦发生。
颈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感,贺铭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眼皮被一块布盖住了,只有上下边缘处透进微弱的白光。
意识还很模糊,他只记得去警局的路上,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人敲了敲他的车窗,说要查酒驾。
那人拿出证件在他眼前晃了晃,贺铭降下一半玻璃,酒精测试仪立刻戳了进来。他察觉不对,想要关窗时已经来不及了。
做成测试仪外观的古怪机器里喷出一阵雾气,贺铭放在升降按键上的手松开,缓慢地垂了下去。
后面发生的事他不记得了,从被绑在背后的手腕发麻程度来看,他应该被带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项链的搭扣被解开,一只手取下了他挂在脖子上的戒指。随后,他听见轻微的布料摩挲声,以及硬币在口袋里叮当作响。
他屏息听着,只有一道脚步声,没人和他交谈,房间里也没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这才哑着嗓子,对起身走开的人试着叫了一句:
“苏北辰。”
对方没答话,但脚步停住了,贺铭知道他赌对了。他活动了一下被绑住的双手,用极其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听见硬币声了,你又在算卦吗?”
周围一片死寂,苏北辰想装作没有人,只是因为紧张,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变得越发粗重。
贺铭轻笑一声:“那你帮我算算,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
依旧没有回应。苏北辰犹豫着要不要应声时,贺铭又说:
“你们会伪装成意外吧?”
“做得干净点,别让时晏知道,是你和时文礼联手杀了我,就像害死他母亲一样。”
“他恨不恨你我不在意,我只是不想让他愧疚一辈子。”
这几句话成功激怒了苏北辰,苏北辰踱回他身边,蹲下来在他耳边愤愤道:
“我不会让他知道,我比你更爱他,我再也不会让他难过!你……”
没说完的话断在喉咙里,贺铭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绑着他手的绳结,趁苏北辰没有防备一跃而起!
用作眼罩的布条仍捆在他脸上,他却准确无误地攥住了苏北辰的肩膀,把他压倒在地板上,紧接着用手臂绞住他的脖子,使他发不出任何声响。
晕过去之前,贺铭的声音钻进他耳朵,很轻,像一句长长的叹息。
“那不是爱,是筹码,你只是想用它赢得更多。”
确定苏北辰已经晕过去了,贺铭才松开手,他一把撕下眼上的黑布,团一团塞进苏北辰嘴里。
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所处的地方不是什么废弃仓库或者荒山野岭,而是一处装潢精美的房间。看起来有些年头没人居住了,空气里浮着一层灰尘。
贺铭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迅速在苏北辰身上摸着手机,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他把苏北辰的外衣剥下来,又脱下自己的裹在他身上,把他调成背对着门的姿势,做出被绑着的人仍然是贺铭的假象。然后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评估着逃跑的可能。
前面是一处足有三个水池大小的景观喷泉,中央立着一尊美人鱼的大理石像。再往外是望不见尽头的树木,尽管枝桠杂乱,但从他能看到的种类和数量而言,花园的面积绝对不是能很快步行走出去的,他猜测这是时文礼某处闲置的庄园,大概率在长临或者临近城市的市郊。
现在他置身于建筑三楼的一个房间,大门边有两点猩红闪烁,至少有两个人正守在那里抽烟。侧面和背面看不清楚,但他猜测不会比正门更多。
从重要性推断,把守最严的地方应该是走廊,直接出去和找死无异。贺铭看了一眼二楼的阳台,他应该可以跳过去。
吱呀——身后的门开了,带进来一阵风,贺铭后背即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墨迹死了,老板刚打电话来问了,叫你回给他。”
贺铭点点头,手在口袋里摸到刚被苏北辰摘下来的两个戒指,分别套进食指和无名指。
“你哑巴了啊?快点,过来拿电话。”
男人催促道,同时从背后靠近他,“这小子还没醒?”
手掌搭上贺铭肩膀,男人想把他转过来,摸到紧绷的肌肉时他感觉有些不对,那个姓苏的看起来柔弱得很。
没有时间细想,穿着苏北辰外套的贺铭转过身,一拳挥在他下巴上。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觉得砸过来的不是拳头,是一块铁。
但他毕竟是个匪徒,不像苏北辰一样柔弱,很快伸手从背后箍住贺铭的脖子。贺铭并不急着挣脱,手肘连续重击他的腹部,趁他吃痛,脖子上的禁锢稍松,又一拳打在他手腕处。
亮闪闪的豹子头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差点磕掉他大牙的东西竟然是两枚邪门的戒指!
他奋力扑向贺铭,两人一齐倒在地上翻滚。他两腿压住贺铭下身,一拳砸在贺铭颧骨上,下一秒带着两枚凶器般戒指的手砸在他肚子上,两人位置调转。
男人额上青筋暴起,上身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双腿绞住贺铭,只凭下盘硬生生翻了个面,再度把贺铭压在身下。
“爷爷的,早知道先给你一刀。”
小山似的身体牢牢压在贺铭身上,男人的小臂横在他喉结处,骂骂咧咧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匕首,用大拇指弹开刀鞘,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似乎在如何把贺铭重新绑起来的问题上犯了难。
被他压在身下的人费力挑起嘴角,像挑衅又像是好心建议,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你为什么不喊人呢?”
“爷爷的,还真是。”男人转过头,向着门外喊道:“人呢?都死了吗?打这么半天都没反应!”
几乎在他背过身的同时,贺铭拧住他胳膊,当啷一声,他的匕首掉在地上,贺铭用一根细金属条把他的手掌捅了个对穿。
“出什么事了?”
门外的同伙姗姗来迟,杂乱的脚步声和男人嚎叫里,贺铭捡起他的匕首和打斗中散落在地上的手机,彬彬有礼地对他说了句再见,从窗口一跃而下。
“怎么少了一个人?还好,人质还在。”
“蠢货,那是姓苏的!他跳到二楼阳台跑了,快去追!”男人强忍着痛,把贺铭插在他手上的金属丝拔出来,看清楚后狠狠催了一口。“爷爷的,他用眼镜腿把老子扎穿了!”
“唔,唔唔!”
苏北辰醒了,男人把他嘴上的布条扯下来,“能让人质给绑了,你可真能耐。”
“你也不赖。”苏北辰看着他扔到地上的镜腿,“专业的打不过业余的。”
“别废话。”他指挥男人:“给时董打个电话,派人去沿途守着。”
“没必要吧,我们这么多人,一会儿就能找到他。”
“你手上还有个洞呢。”苏北辰嘲讽他不长记性,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用力一拍脑门:“坏了!他把我的手机拿走了。”
苏北辰这下连骂他蠢货的力气都没有了,到隔壁拿他自己的手机,打给时文礼。
“人跑了,正在找。”
时文礼很笃定:“那鬼地方跟迷宫一样,他出不去。”
“他拿走了我们的一部手机。万一他报警……”
“一群废物。”时文礼很镇定,“天亮之前,不会有人出警的。”
苏北辰不禁问:“天亮以后呢?”
“所以啊,”听筒里传来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别让他活到天亮。”
第84章 84 后半句
“找到……额!”
衣柜门被拉开,贺铭从里面钻出来,像砸核桃一样抱住两个人的脑袋干脆利落地对撞,趁两个人头晕眼花,又拎着他们的后颈往墙上一扔,彻底把这两人砸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