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蒋言明点头, “那时手里还有点钱，又和银行贷款了一些，后来都还上了。”
还没等顾倾之问为什么，蒋言明已经将车停在了安全的位置，看着他道：“你说过，那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西餐厅店。”
几秒后，他轻轻抬起双眼：“你这都记得啊？”
顾倾之有些不知道如何与他对视，只觉得眼角湿润，心脏微微抽动。
“记得。”
蒋言明指了指前面海边那家看上去店面很大的餐厅，笑着说：“就在那儿，走吧。”
下车之后，蒋言明走到顾倾之的身边，牵起了他的手。
被牵着的人走在柔软的沙滩上，向右看去，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是他喜欢的，而这家开在海边的餐厅也是。
他们像是两个普通的客人走进这家店。
“你想坐里面还是外面？”
顾倾之望了望前面的大海，轻声说：“外面吧。”
“好。”
这家店的意面是顾倾之吃过的最好吃的，那时的他还很有钱，这家店就开在大学附近，所以他没事就会来这里。
现在换了个位置营业，但这店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虽然此刻几乎坐满了人，但客人的说话声音都很小，完全不会吵到另外一桌的人。
他们点了许多菜。
等意面上来的时候，蒋言明很快对他说：“你快尝尝，看看味道变没变？”
顾倾之用叉子卷起了一点面，咽下去后，看着对面满眼期待的人说：“没变。”他轻声补充道，“还是那个味道。”
蒋言明继续切牛排，很满足地说：“那就好，你多吃点。”
顾倾之很慢地吃着盘子里的意面，像是在回味这记忆中的味道。
“我上次在家做过，但感觉和这里的味道还是有点差别。”蒋言明说，“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去超市逛一逛，买点原材料带回去，这样在家也能做了。”
顾倾之抬头看他，好似被他的一句句话语抓住，彻底沉溺了进去。
他一直在想别的，轻声问：“你当时向银行贷款，应该很多吧，你怎么还的？”
“最开始是画稿挣钱，后来我的专业导师帮我开了画展，那时候没少挣，就把贷款的一次性还清了。”
蒋言明说得很平静，一点都不觉得那段没日没夜的生活很苦。
他再次开口：“没想到这家店换了个位置后生意越来越好，你看，不是饭点人都这么多。”
顾倾之看着蒋言明，眼中虽然看似平淡，却藏不住根本无法掩饰的心疼：“没少挣钱，但是，也很累吧？”
缓缓地，蒋言明伸出手去轻握住了顾倾之的一只手，很轻地说：“不累。”
怎么会不累呢……
吹完饭之后，他们手牵着手在这海边散步。这附近的人不算多，他们到人最少的那片区域随意走着。偶尔涌到岸边的浪花还会掀起一层薄沙，他们只能稍微后退一些，怕弄脏了鞋子。
“那边还有海上冲浪。”蒋言明看着侧前方，牵着他的手问，“要不要去玩？”
顾倾之看着那几辆海上摩托，眼中放光，很想尝试：“嗯。”
在这个地方，他们两个人像是来度假的小情侣一样，没有任何的烦恼，牵着身旁人的手，满足惬意，一同度过这慢悠悠的时光。
午后的阳光洒在这片沙滩上，金黄耀眼，像落了一地的碎金。
他们玩了很久，将这附近都逛了一遍之后就坐在这片沙滩上，感受着海风拂面，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
顾倾之的手中拿着一个装着冰淇淋的杯子，自己吃一口之后就将勺子递到蒋言明的嘴边。
顾倾之伸一次，蒋言明便吃一口，让这清凉的甜腻在口腔融化。
“其实，我有个事情一直想问你。”
顾倾之的手停在了这个勺子上，他一点都不意外，紧握的手已经有些湿润，却不想松开。他侧头，看着他问道：“是想问我为什么没读完大学，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他淡定地看着，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是吗？”
蒋言明望着他的双眼，轻轻点头，开口说道：“还有，你为什么会说你没有家了？你当时不是和你妈妈一起来的国外吗？怎么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就自己一个人？”
就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做着那么辛苦的工作，瘦了许多，看上去那么不开心。
其实，即使今天蒋言明没问，顾倾之也打算和他说的。
来到这个餐厅，从前的记忆便也连带着一同回来了，根本不是顾倾之想忘就能忘掉的。
蒋言明观察着顾倾之的表情，见他眉目间的神色淡了下去，嘴唇仍然紧闭后，立刻握紧了他的手：“如果不想说，或者想起来会觉得难过的话就不说了。”他盯着他的眼睛，很肯定地说，“反正都过去了，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不会再让你难过。”
“我跟你保证。”
他说着竟不自觉地举起手，一副在郑重起誓的模样。
顾倾之看着蒋言明的脸忽然就笑了出来，笑容似这清风一般柔软细腻。他缓缓说：“不是不想说，你让我想一下，该从哪里说。”
蒋言明静静地等着，一直在看着他，紧握这只永远不愿意放开的手。
夜色渐渐降临，碎金不翼而飞，眼前的大海变了颜色，却好似更让人留恋。
“其实，我妈她还有另一个家。”
这话很让蒋言明震惊，没想到顾倾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这么……
他却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当时我爸出轨的时候我还很恨他，恨他背叛家庭，对不起我妈。但后来和我妈出国之后，我才知道她在国外有人，还有个小孩。”
蒋言明的嘴巴难以合上，淡声问：“有小孩？”
顾倾之点头：“嗯。”
他忽然笑出了声，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不曾发觉，就连她一周有六天不在家过夜都以为她是有工作抽不开身。
其实，是她有一个更小的儿子需要照顾，需要被爱。
所以，他们并非是没有时间陪他长大，只是把心脏更多的一部分留给了旁人。
蒋言明越来越控制不住眼中的心疼，这颗心脏就像是正在被一只宽大的手紧紧抓握一样。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体会不到当时顾倾之的那种伤心和得知真相时的崩溃。
“他们两个没离婚，却都在外面有别人。”顾倾之再次开口，说得有些颠三倒四，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了，“我知道我妈在外面有家的时候，真的很难接受，很生气。那时候我脾气大，受不了这种事，就和她大吵了一架。”
“可能是她有别的孩子了，所以也不在乎我怎样，我也不想再和她生活，不想再靠他们任何一个人。”
顾倾之看着前方的海，真希望它能将这份回忆冲走，带到再也见不到的另一片海域。
此刻，他看向身边的蒋言明，看得到这眼里清晰可见的真心，所以并不难过。
“从小到大，我其实一直在靠着他们，理所应当地花着他们的钱，好像，从来没有自己独立过。我当时是真的不想再和他们任何一个人生活在一起了，也不想依靠他们，所以就直接退了学，回国去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我不明白，既然都不爱了那为什么不离婚。原本我以为我爸是先出轨，先对不起这个家的人，没想到，我妈才是。”他又说，“可能也不是，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个小孩现在已经十多岁了，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很冷静地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蒋言明已经松开了顾倾之的手，双臂紧紧地将他搂在了怀里。
顾倾之知道他这是心疼自己，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声音很温柔地说：“没事，已经过去了。我只是后悔自己没早点看清这些。”
“你……就自己一个人回国了？”
“嗯。”他还能笑着说，“还好这些年的奖学金和项目奖金我都留着，不然还真是什么都没有了，连张机票都买不起。”
“你除了那些，什么都没带走？”
顾倾之抱着他，淡声说：“没有，什么都没带。那些本来就不是我的。”
蒋言明哽咽了，说不出话，只是越来越紧地抱着他，抚摸着他，像是能替他擦去隐藏的伤痛一般。
“我们分手后你来找过我很多次，我那个时候是真的舍不得你，想过和你和好的……但是，那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除了靠自己活下去之外，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去想别的。”
他本来就是个很难相信别人的人。
连亲情都留不住，都看不透，他真不知道该拿什么去相信旁人。
相信那随时可能会变的爱。
那个时候的顾倾之除了自己，谁都不信。
“我知道……我知道。”
蒋言明继续颤抖着说：“怪我，怪我当时离开，没有陪在你身边。”